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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前是一个修理能手,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他修补敲打一下,就又完好如初。但到了前两年,晚年的他早已力不从心。坏掉的鱼缸里漏出的水一直滲到楼下的邻居家,妹妹只好又是赔钱又赔礼。此后妹妹让他不要再养鱼了,父亲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里还有精力照顾那些鱼儿。但他执意不肯,说这是他唯一的爱好了。为此父女俩大吵一场。家里厨房里的抽屉坏了,空调坏了,卧室窗户上窗帘栏杆坏了,一样样轮着坏,两个女婿有空的时候会帮着去修理,可老化了的东西,修好了很快又坏。那时妹妹就开始扔爸妈家的旧东西,扔掉了鱼缸,扔掉了旧衣服,旧鞋子,旧家具。扔东西让妹妹上了瘾,甚至一不小心把新的羽绒被也扔掉了。似乎这样可以扔掉所有的烦恼和包袱,让人暂时得到解脱。我即使在事发当日缺席,双方抱怨的声音也总会传到我耳朵里,一同卷进一场场的争执之中。然后以和事佬的姿态出现,让父母感觉到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他们更好的生活,都是合情合理。“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理吧。”妹妹又在催促我。我打电话给老公,让他开车来把东西搬走。其中还有几只红木凳子,那些红木凳子被“疯子”小时候跳上跳下,摔过几次,雕刻着花纹的横档也都摔坏。一个将近百年的停摆了的挂钟,在它的滴答声中曾经见证了我们的成长。我还是想找一找老的手工师傅修一下留下来。我带回去的那些东西,虽然不是妈妈家里的全部,但在如今生活的地方能每每相遇,对妈妈也是一种陪伴。而那些依然留在她房间里的物品,即是别人用,总归还在那里。“这些东西都留着,以后哪一天你想回来住的时候还可以用。”我知道自己在信口开河,口吻很像小时候妈妈哄我去幼儿园,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妈妈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家。如果哪一天妈妈身体出现了大的问题,我想,我更不可能把她送回家去独自居住。外公的那句“没有财产就没有包袱!”实在经典。虽然我依然是一个充满物欲的平常人,但他的这句话让我适可而止,让我会在得不到的时候得到释然。如果不是因为那怀旧的情怀,最终都无法扔掉因物件而具象了的我们的情感,我也不想绞尽脑汁在自己的家里腾出一块地方,收留那些旧物。当所有的物品都悉数处理完毕,清空搬走,已是黄昏。我们再次环顾四周,做最后的确认。五斗橱、冰箱、衣柜鞋柜、写字台、床头柜里没有了以往使用和保存的物品。我们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定一定神,让飘远的思绪重新返回。从朝南的窗户望出去,小区的花园里,一颗芙蓉树上正盛开着花朵,粉红色的花被金色的余晖勾勒出妙曼的轮廓,在夕阳下闪耀着柔和的光。那是三十年前刚从浦西的老弄堂拆迁过来时,在新建的拆迁房的小区里,只有草地的绿化带上父亲种下的树。父亲生病的时候,床头朝的方向正对着这颗芙蓉树。我也是从父亲生病开始,才注意到这颗树的。北面厨房的窗外,葡萄树的枝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过了窗户,向上不断地延展,茂盛的枝叶几乎成了半块镂空的窗帘。如今,所有他在小区里种下的树,芙蓉树,梅花树,石榴树,桃树,枇杷树,葡萄树全部长成了参天大树,并且还会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继续它们的四季轮回。只是这些在公用的土地上种下的树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过去如此,现在和日后更是如此。但不管是他还是妈妈,还有我们姐妹,那些树对于我们都是一种慰藉与成就,带着过往与现在,也带着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自豪。原标题:《妈妈,妹妹和我,去整理父亲的旧物|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