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长得不好看的女孩会被讨厌吗？

十二年前，我在乡镇中学的梧桐树下埋着头。膝盖上的补丁像蜈蚣般爬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前排女生浅粉色的百褶裙摆扫过我的课桌，带着薰衣草柔顺剂的清香。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看见世界的参差。

邻居小慧姐总穿着带蕾丝边的公主裙，她的梳妆台摆着会眨眼的洋娃娃。每次考试结束，大人们往她手心塞巧克力时，总要多说一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该多吃甜的。"

而我蹲在田埂上帮母亲摘棉花，棉桃尖锐的裂口在指腹划出血痕。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咱们囡囡多能干，顶得上半个劳力。"可当我穿着堂姐的旧衣裳去小慧姐家借课本，她母亲那句"小姑娘家也要注意形象"让我在七月天里打了个寒颤。

十五岁那年，暗恋的男生在圣诞夜给班花送了会发光的音乐盒。我攥着熬夜织的围巾躲进洗手间，听见水滴砸在瓷砖上的声响，分不清是水龙头没关紧，还是眼眶太满。

大学迎新晚会上，室友小雨被选为礼仪小姐。她穿着银色旗袍穿行在礼堂，胸前的校徽在镁光灯下折射出星辰般的光芒。那天她收到三束鲜花，五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还有某企业少东家的晚宴邀约。

我在后台核对节目单时，听见学生会干部议论："这次礼仪队选拔，颜值就是通行证。"角落里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正在默默收拾被淘汰的申请表，她准备的十二页活动策划书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第一次见客户，我提前三天准备方案。对方负责人却转头问男同事："你们部门还招高中生当助理？"那天我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在38层落地窗前反复练习发音，直到把"可行性分析"说得字正腔圆。

带第一个实习生时，小姑娘每天提早半小时来补妆。直到某次项目汇报，她精心描绘的咬唇妆没换来半个注目，反而是我那条洗得发白的西装裙，因为沾着昨夜通宵准备的资料墨水，被甲方称赞"这才是专业精神"。

上周校友会遇见当年的班花，她眼角已生出细纹，正和闺蜜抱怨丈夫的冷落。"当年追我的那些人啊..."她晃着红酒杯苦笑，"现在连孩子家长会都不愿参加。"

我突然想起上周收到的邮件，那个曾因胎记自卑的实习生已成为独立设计师。她在信里写："记得您说真正的美丽是方案被采纳时眼里的光，现在我终于看见了这样的光。"

二十年前，我攒了三个月早饭钱买的碎花裙，如今安静地躺在女儿衣橱里。她更爱穿实验服泡在科创实验室，袖口沾着机油却神采飞扬。

昨夜帮她整理全国机器人大赛的奖状时，小姑娘突然仰起脸："妈妈，我们班男生说女生学工科没优势。"我抚过她乱糟糟的马尾，想起上个月在科技展看到的女工程师们——她们穿着平底鞋穿梭在展台，胸前的工作牌比任何珠宝都耀眼。

"记住，漂亮的玻璃房子困不住苍鹰。"我把她获奖作品的齿轮胸针别在领口，"当你飞过云层时，人们只会仰望你翅膀划出的轨迹。"

此刻窗外星河低垂，操作台上的机械臂正在调试，金属关节折射出的冷光，竟比当年迎新晚会的水晶吊灯还要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