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的诞生,不仅创造了新的生命,还创造了很多 「新的角色」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如果家庭里的成员,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新角色,并积极地完成新角色的转换,将会是一场全新的成长之旅; 但如果,家庭里的一位或几位成员无法接受变化,依然固着在自己原有的角色里,则会很容易引发家庭矛盾,甚至妨碍孩子的健康成长。 而对绝大多数家庭成员而言,从「旧角色」向「新角色」过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个月,我写了
《生孩子后,我庆幸自己做对了3件事》 ,分享宝宝的到来带给我和先生的惊喜与成长。 今天,我想从整个家庭的角度去讲一讲生孩子的意义,毕竟,这不仅仅关乎夫妻两人,还关乎整个家庭。
首先讲一下爸爸妈妈的角色。 虽说从孩子诞生那一刻起,我和先生就拥有了父母的身份; 但真正完成父母角色的转换,我们其实经历了更漫长的过程。 这是一个
「进阶的角色」 ——
需要我们肩负起过去从未承担过的责任,从零去学习“如何养育一个孩子”。 ① 对我而言,角色转换的困难在于: 由于缺乏养育经验,一开始无法坚定自己的「母亲身份」,容易被周围的声音所干扰,产生自我怀疑。
坐月子期间—— 月嫂以我的母乳不足为由,不停地给孩子添加奶粉。 我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却不敢贸然阻止月嫂的行为,担心由于自己的无知饿着孩子。 直到两个星期后,由于过度喂养导致孩子肠胀气,整夜整夜哭不停。 我顿时有了警觉,从月嫂手里夺回宝宝的喂养权。
还有一回—— 宝宝身上长了热痱。 公公婆婆认定是我的母乳导致的,要求我忌口,养生茶和补汤一律不能碰,连红枣也不能吃。 我内心有些委屈,却不敢贸然跟他们对抗,担心由于自己贪食而误伤孩子。 直到几天过后,我整个人都虚了,连半夜喂奶都没力气。 后来我上网一查,宝宝长热痱是由于闷热出汗,跟母乳没有直接关系。 那一刻,我才确认了自己的无辜,恢复了自己正常饮食的权利。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而我也是在经历了一次次“ 被误导—陷入自我怀疑—在事实验证中看清真相—找回自我 ”的过程后,
才逐渐确认了自己的 「母亲身份」 ,掌握了育儿的主导权。 
② 对我先生而言,角色转换的困难则在于: 他有一个操心型的母亲,总是大事小事替他包办,甚至在育儿这件事上,也常常过度帮扶和干涉。 先生给宝宝喂奶/穿衣服,他母亲会走过来抢着做; 先生抱着宝宝做平衡训练,他母亲会以危险为由阻止; 先生给宝宝做辅食,他母亲会忍不住在一旁帮忙和指点…… 当先生习惯性地依赖母亲帮扶时,确实会比较省心省力; 但代价就是:
他会逐渐失去自己的「父亲身份」,宝宝也会很难感受到「父亲的力量」。 比较明显的,是带宝宝去社区医院打疫苗。 一开始,我提出让先生请假和我一起带宝宝去打。 后来婆婆说她替先生去,先生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结果婆婆就真是只是替先生「去」,但不会像先生一样辅助我收拾东西,照料宝宝。 甚至,她有时还会在一旁吓唬宝宝:“等下扎你一针,让你哭一哭。” 这样的互动,不仅给不到宝宝正向力量,甚至还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先生真正有类似的觉察,是春节期间他放假在家,亲眼看到婆婆的某些习惯确实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比如思想消极,负面评价宝宝; 比如注意力不集中,带宝宝时在一旁玩手机。 基于对宝宝的爱与保护,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
「父亲身份」 ——
并有意识地脱离他母亲的帮扶,拒绝他母亲的干涉,独立承担起父亲的职责。 
接下来我讲一讲爷爷奶奶的角色。 这是一个
「退阶的角色」 ——
需要两位老人放下一些权力,卸下一些责任,从养育孩子的「主导者」变成「辅助者」。 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① 面对宝宝,他们需要向过去的经验告别; 我公公是一个非常好学之人,喜欢研究中医。 宝宝出生时,他热情地分享了很多育儿经验: 听到宝宝哭,他多次建议我们用灯心草煮水给宝宝喝,有助于安神; 看到宝宝长热痱,他多次建议我们给宝宝擦爽身粉,让皮肤保持干燥…… 或许在他那个年代,这些都是很正确很流行的做法, 然而到了现在,随着科学的进步、医院研究的发展,又有了不同的观点: 6个月以下的婴儿应该优先使用母乳或配方奶喂养,非必要不随便用药; 不建议给婴儿使用爽身粉等粉末状护肤品,容易导致呼吸道、肺部感染…… 不难想象,如果家中老人一直执着于过去的育儿经验,不肯接受医学知识的更新换代,就会很容易与年轻父母产生矛盾冲突。 庆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点碰撞和思想斗争后,公公理智地选择了让步。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关于宝宝长热痱,公公婆婆要求我忌口的事情。 当我把相关科普文章发到家庭群里后,澄清了孩子长热痱的原因在于闷热出汗,而不在于我。 从那以后,公公婆婆不再盲目地要求我忌口,且每次抱宝宝他们都会主动在手臂上铺上汗巾,不让自己的汗液碰到宝宝的皮肤。 透过这一举动,我能感受到他们对待宝宝的真挚与真诚,也能感受到他们愿意学习成长的决心。
② 面对我先生,他们需要学会放手与放权。 我公公对我先生,向来边界分明,不会过度帮扶。 我婆婆就很不一样,她总是习惯性地操心我先生的大小事情,替我先生干这干那。 在先生的体验里,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好到他无法开口对她说“不”。 同样面对我的宝宝,婆婆也习惯事无巨细地操心每一个细节: 宝宝喝什么牌子的奶粉,她要操心; 宝宝出门要不要戴帽子,她要操心; 宝宝在房间里哭了闹了,她也要操心……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感受到强烈的愤怒—— 一种边界被入侵的愤怒:当时负责照顾宝宝的人是我,不是她; 还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愤怒:她不相信我能照顾好宝宝,也不相信我能当好一个母亲。 对此,我不得不一次次拒绝她的“好意”,捍卫自己作为孩子母亲的主导权。 经过一段时间的权力较量后,婆婆真切感受到我的拒绝与愤怒,逐渐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不过在她与先生的关系上,这样一种放手则困难得多。
它需要我先生拥有自我独立的意愿,学会坚定且温和地对他母亲说“不”; 也需要我婆婆拥有对儿子放手的觉悟,学会把自我成长的权利归还给儿子。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我相信,他们正在路上,时间会教会他们一点点去成长与改变。
在一个家庭里,孩子的诞生既创造了新的生命,也创造了很多新的角色: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祖父祖母、哥哥姐姐…… 这是我们能够看得见的部分。 同时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整个家庭的权力结构,其实也在同步发生着变化。 就拿我的家庭来说,
孩子出生前—— 我的公公婆婆是长辈,是父母,是整个家的主要决策者; 我和先生是晚辈,是儿子和儿媳,需要尊重父母的决策。
孩子出生后—— 我和先生无形中就被推向了中流砥柱的位置,需要承担起更多的家庭职责; 而两位老人则无形中被推离了中间的位置,成为了家中的配合者和辅助者。 这个过程,
难免会引发很多权力的较量,思想的斗争和利益的取舍。 比如育儿的种种细节上,到底听谁的? 听公公婆婆的吧,他们有过相关经验,但又会存在时代差异; 听我和先生的吧,我们更懂科学育儿,但又会引发权力斗争…… 记得有一回,我和先生想给宝宝做菠菜泥,补充铁元素; 公公以“菠菜含有草酸”为由,强烈反对,因为他得过肾结石,不能碰草酸。 于是他不停地说服我们放弃买菠菜的念头。 但与先生商量过后,我们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决定。
表面上,它只是给不给宝宝买菠菜的事情; 实际上,它是我和先生对这个家庭权力结构的一次挑战。 我们家在“吃”这件事上,公公婆婆几乎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他们每天负责买菜做饭,至于吃什么,怎么做,全部由他们说了算。 关于菜式,他们通常会买他们自己喜欢吃的; 关于做法,他们通常会把菜煮烂,方便咀嚼。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严格管控着我先生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有一回,先生买了一瓶可乐,公公看到后立刻告诫他可乐有害,最好别碰。 还有一回,先生提出想吃五指毛桃鸡。 婆婆立刻否决了,并一口认定五指毛桃热气,吃了会上火。 在这样的氛围下,先生逐渐形成了对“吃”无所谓的态度: 家里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而且还会应我婆婆的要求把菜吃光,不浪费粮食。 回到给宝宝买菠菜这件事情—— 在公公如此强烈的反对下,我以为先生会选择妥协,并放弃买菠菜的念头。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冒着可能会激怒公公的风险,毅然决然选择了坚持。

透过心理学的角度,我其实能够理解: 他不仅仅是在为「宝宝吃菠菜这一个需求」去坚持,也是在为那个 「从小到大无法自由选择吃什么的自己」 而坚持。 前不久,先生决定鼓起勇气找公公交谈,请公公放权—— 将养育孩子的决定权归还给他,并将这个家更多的决定权让渡给他。 经过一番交流过后,公公同意了。
这对先生而言,是自我的成长; 对我公公而言,是放手与成全; 对我们整个家庭而言,则是一次父子权力的交接。 就这样—— 我和先生不断地向家庭中心靠近,公公婆婆不断地从家庭中心撤离, 各自在各自的新角色上不断适应与成长,一起支撑着整个家迈向崭新的阶段。 或许,从一个家庭的角度来看,这才是生孩子的真正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