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爸爸重新站起来后，前夫来求复婚，我笑了！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匿名，女

01

2019年开始，我的人生进入水逆。

先是妈妈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忘记了我和爸爸是谁，也渐渐变得难以自理。

为了照顾妈妈，爸爸提前申请了内退，全天候地守着我妈。

谁知，半年后的一天夜里，爸爸起床上厕所时，倒在了卫生间。

好在，那天是个周末，我带着9岁的女儿住在家里。

卫生间里水盆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我。

因为抢救及时，爸爸捡回了一条命。

但脑梗带来了右半身不听使唤的后遗症。

每个独生子女最害怕的事情——父母双双病倒，就这么发生了。

02

记得爸爸住院的第三天，老公刘义在出差，我在医院陪护爸爸。

害怕我妈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事情，我把她带在身边。

但，还是出事了。

我中午出去买个饭的功夫，我爸打了个盹儿，我妈不见了。

我从住院部的十二楼一直找到一楼，从医院找到大街上，都不见她的踪影。

最后，没办法，只好报了警。

警察调了医院监控，监控显示我妈出了医院大门，向右走，然后就不见了。

我哭着恳请街边的商家给查查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妈妈去了哪儿。

查来找去，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我整个人越来越崩溃，越来越害怕。

我给老公打电话，他没接，，有事儿回头再说。

我给他发语音，说妈妈走丢了。

他回复我：找警察。

03

那晚，最终有人在离医院10公里以外的街上看到饿晕在街头的妈妈，并报了警。

我赶到那里时，妈妈因为低血糖摔倒过，半边脸都受伤了……

我心碎了一地，抱着她号啕大哭，我妈却一把推开我：“你是谁？你要干啥？”

而那边，爸爸从其他病友那里得知妈妈走丢的消息，高压一下子飙到180……

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我整个人抖得电话都拿不稳，想按免提点了好几下，却怎么都用不上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受大脑支配了。

那晚，好不容易把妈妈带回医院，安抚她睡在了病床上。

而爸爸因为受了刺激，血压怎么都降不下来，医生开了含服速效降压药都不顶用，最后只好上了降压泵和监护仪。

我就那样坐在床边，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它每一个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

看着被高压顶得晕到睁不开眼睛的爸爸，我内心恐惧极了。

脑海里翻江倒海的全是父母对自己毫不保留的爱。

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令我无助，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爸爸妈妈，就觉得心脏跟翻车了一般。

第二天凌晨六点半，爸爸的血压终于恢复正常。

我一夜未睡，去洗手间洗脸，然后，我看到了自己鬓角赫然几根细碎的白发！

原来，传说中的一夜白头，是真的。

望着镜子中那个脸色骇人的自己，我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父母还在，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04

一周后，爸爸出院了。

但他和妈妈再也不能独自生活了。

白天，我需要上班，于是给他们请了保姆。

可是，对于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妈妈非常紧张且排斥，状态变得极差，甚至有时会大小便失禁。

保姆见状，干不到三天，就辞职走人了。

没办法，只能一个又一个地换保姆，但，最长的也没干过一周。

于是，我就一边上班，一边早中晚地往家跑。

但，顾得了父母，就顾不上自己的小家。

那段时间，都是刘义去接孩子放学。

我常常说好了晚上回家，但，爸妈的衣服要洗，家要收拾，妈妈晚上时常要到下半夜才肯入睡，如果我不在，就得爸爸陪她熬夜，我又担心爸爸的身体，所以，只能留下来陪她。

即便如此，依然是状况百出，我常常人在单位，从监控里看到爸爸坐在轮椅上去做一些危险动作，或者看到妈妈要出门时，他急得从轮椅上摔下去，半跪半爬地去拖住妈妈……

父母的样子，让我的心每天都在油锅上煎熬。

有时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小家，想睡一个安稳觉，可是，本来离开爸妈家，妈妈已经睡下了，但，只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起来穿衣服，要出门。

于是，我一路飞车往爸妈家赶……

05

那是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啊！

最最难过的是，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刘义非但没有主动跟我分担，反而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

只要女儿班主任在班级群发一些通知，他明明在群里，却只会微信我：小叶班级要求什么什么，你赶紧给她准备。

我跟他说：我太忙了，你给她准备吧。

他就会说，你自己去看看，谁家不都是妈妈在管这样的事情，就我一个爸爸站出来，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是班主任在班级群发布的批评名单里有女儿的名字，那就更不得了，他会质问我：“这孩子你到底还管不管？”

以前，他自称是“女儿奴”，常常跟我争着抢着陪伴孩子。

而如今，我忙到起飞，内心一片焦土之时，他拼命把孩子往外推。

06

有天晚上，我本来说好回家，但妈妈迟迟不睡，我只好留宿爸妈家。

结果，刘义一个电话打过来：“XXX（我的全名），你心里只有你爸妈，女儿你是不要了对吗？我告诉你，今晚如果12点前不回家，那以后，也不用回来了，大不了，我带着小叶过。更何况，小叶现在跟单亲也没什么区别！”

曾经的曾经，这个也说过“有苦同享，有难同当”的男人，在我最难的时刻，不仅没有搭把手，反而对我爸妈表现出赤裸裸的嫌弃，以及拿如此伤人的话来绑架我。

不是没想过把爸妈送去养老院。

考察过多个养老院，对于妈妈这样的病人，他们会把她圈在屋子里，限制行动。

对于妈妈这样的人，如此圈养，她的智力、体力会衰退得超快，且毫无生活质量可言。

我，于心不忍。

而爸爸的病更是需要积极康养、训练，这样，他才有站起来的希望。

我了解爸爸，他现在的生存意志已经很薄弱，如果再把他送到那里，我很清楚，他很快就会放弃自己。

也恰恰是刘义在我百难之时的冷漠，让我弄清楚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有生我的、我生的，值得我倾其所有。

那句话说得对，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时，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07

让我下定离婚决心的，是因为一件小事。

那天，闺蜜替我在爸妈家值班，我有时间可以回家给小叶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刘义去接的小叶。

女儿进家后，高喊着：“妈妈……我回来啦。”

然后，鞋子都没脱就扎进我怀里，大颗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就在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每个回家的时刻，我都是如此这般呼叫我的妈妈。

此情可待成追忆，才知道，进家门，那一声习以为常的“爸妈”，那一声自然的应答，是多么珍贵。

生命过期不候，如今的我，撑起父母的晚年，有爸妈可叫，不是义务，而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一点，刘义不能理解。

在他的概念里，老人和孩子相比，孩子最重要，同原生家庭相比，现在的小家最重要。

这样的边界感，在岁月静好时，我能接受。

但晚来风急，面对残烛之年的爸妈，我不能让他们生命的火苗就此熄灭。

他们养我小，我养他们老，这本是生命重要的支撑与意义。

所以，当他让我在婚姻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时，我必须选择父母。

08

离婚后，我带着小叶搬回了父母家。

可想而知，对于这件事，以妈妈的智力，她是无感的，但爸爸难过且自责，他甚至从我和小叶搬回家第一天起，开始偷偷地攒安眠药、降压药。

敏感如我，很快就从爸爸的状态里发现了端倪。

每次我给他拿药吃时，他都会叫小叶，说小叶配的水温好，还常常会给他糖吃。

但我知道，爸爸不是一个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哪怕是小叶。

然后，我偷偷隔着门缝儿观察他，发现小叶给他端水、拿药后，他会当着孩子的面吃下。

可是，小叶一转身，他把药又吐出来，放进一个纸袋，并锁进他卧室抽屉里。

那天，趁着爸爸上卫生间，我打开那个抽屉，里面不仅有30几颗安眠药、降压药，还有一封没有写完的遗书，里面写满一个被疾病缠身的父亲对女儿的愧疚与牵挂。

因为右手不太听使唤，所以，爸爸是用左手写的遗书，所以，字迹歪扭而吃力，很多地方，都被泪迹淹没……

可是，爸爸，你用一生来爱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抱歉？

他的每一个“对不起”，反复出现的“拖累”，都如刀子一般楔进我心里，除了心疼他，还是心疼他。

但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我滴血的心里反复回荡：“这人生，真要活得这么无力吗？我回到家里，难道只是为了让父母苛活吗？”

不是的。

一定不是的。

我想让他们幸福，也想让自己幸福，想让母女、父女一场，我们都没有遗憾，只有爱。

09

那天晚上，我把妈妈和小叶安顿睡下后，和爸爸“触膝”长谈。

我坦白地告诉爸爸，他私藏的药和遗书我都看到了，我说爸爸你现在走还不是时候，做你的女儿，我还没有做够，而且，我觉得我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给我机会和时间，我会让他重新能够行走，能够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做了各种好吃的给我送饭送水果，让我的同事们羡慕嫉妒，让我人到中年，还可以当孩子。

同时，我也告诉爸爸我的计划，每天早晨5点半到6点半带他锻炼，争取用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可以在轮椅上给自己热菜、烧水沏茶，白天上班时，我会把妈妈托管给闺蜜的妈妈，晚上下班时，先接小叶，再接妈妈，沿途去菜场买菜，然后爸爸给我打下手兼做技术顾问，保证每天晚餐都有四菜一汤，也保证每个周末，我们一家四口都去一个风景好看的地方转转，还保证等爸爸70大寿的时候，亲手给他做一个全是寿桃的四层蛋糕……

我说：“爸爸，我请求你好好活着，亲眼看着你女儿把这个家撑起来，撑得好，就像你当年那样。如果你觉得我不行，那时候，你再选择离开也不迟，对不对？”

我爸笑了，哭了。

那晚，我们父女俩推心置腹，相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晚，我们重建了新的生活秩序与信心。

10

接下来的日子，说沉重也沉重，说简单也真简单。

我每天督促爸爸做康复训练，就像我小时候，他天天陪我学舞蹈那样，风雨无阻，“法不容情”。

也像小时候那样，我也是给爸爸准备了小礼物做奖励。

今天是一盆花，明天是一只他和小叶心心念念许久的小猫，后天是他最爱吃的酱牛肉，大后天，他在监控里对我喊话：“闺女，我今天多做了半小时的扶杠站，能不能让我多看十分钟电视？”

对妈妈也一样，每天去闺蜜妈妈那里接她，都会给她带朵小花，买个冰淇淋，或者买条丝巾……

妈妈大多时候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以及我是谁，但却牢牢记得小叶，每次看到小叶就会笑得合不拢嘴，把我给她的礼物一股脑儿地塞给小叶。

然后，在我眼皮子底下，一边给小叶糖果，一边那么大声地对她说：“赶紧揣好，千万别让你妈妈看见，要挨批评的。”

小叶指着我问姥姥：“那她是谁？“

妈妈就会仔细地看着我，特别认真且机智地说一句：“她是你妈妈，但她人很好，不会跟你妈妈告密的。”

我和小叶笑得前仰后合。

小叶问我：“妈妈，你觉不觉得姥姥的心理年龄比我还小？”

“嗯，姥姥一生操劳，当回孩子也不错，你也多了一个小伙伴、好朋友，不好吗？”

小叶笑着，牵起姥姥的手，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我：“妈妈，跟紧点，别走丢了。”

虽然我还没到走丢的年纪，但她的话还是让我从头暖到脚。

再看她们俩的背影，就觉得每天可以接她们，慢慢走回家，就很幸福。

11

而爸爸的身体在历经七个月坚持不懈的康复训练后，终于告别了轮椅，可以借助助力器行走了。

那天，我、小叶和妈妈到家时，爸爸就站在家门口等我们。

刚开始，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往屋里走，爸爸就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我和小叶几乎同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俩同时转身扑向爸爸，异口同声：“爸爸，你太棒了”“姥爷，你太棒了。”

爸爸左手搂着我，右手搂着小叶，眼泪纵横。

那晚，我和爸爸一起做了八菜一汤。

家里没那么些食材，我们就煎一个鸡蛋，再西红柿炒蛋、鸡蛋卷拌白菜来凑数。

12

餐桌上，妈妈语出惊人，听爸爸说今晚八个菜，妈妈在认真数过之后，说了一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鸡蛋，这些算一个菜！你们这是在糊弄傻子吗？”

我们全家爆笑。

我以水代酒，敬爸爸，敬妈妈，敬小叶，我说：“从前，我觉得财富自由才是幸福。但现在，我悟了，今天比昨天好，今天比昨天开心，就是成功。”

疾病与衰老笼罩之下，这个家的笑声却依然响亮，以及突然间的心头一热，泪湿了眼眶。

笑着笑着突然哽咽，那叫成长。

而哭着哭着竟能微笑，这叫活着。

13

从2019到2025，六年间，我每天最多能睡五个小时，每两个月，要么是爸爸要么是妈妈，都会生一次病或住一次院。

尤其是妈妈，时常一个不注意，就会搞出点事情来。

可是，六年间，我没有迟到早退过一次，每次感觉熬不住时，我就跟自己说：这次就这样，假留着下次请。

与此同时，我也养成一个站在地铁里也能瞬间补个觉的习惯。

每次爸妈生病时，我平时一顿吃一碗饭，但这时会劝解自己吃一碗半或两碗，越是难时，越是好好吃饭，谈笑风生，也需要当成习惯去养成。

而且，感谢陪爸爸做康复训练的这份坚持，让我一个懒癌患者，如今每天都至少要做一个小时以上的运动。

从前追个公交车都能累个半死的人，现在已经敢报半马了。

生活比之前的岁月静好，的确多了许多残酷，但，却越活越踏实，越过越有底气。

14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几天，前夫来探望小叶时，让小叶叫我下楼，说有话跟我说。

无论如何没想到，他是来谈复婚的。

他先是道歉，说自己六年前太年轻，对于我的遭遇没能做到感同身受。

半年前，前婆婆因癌症晚期去世。

期间也是经历了手术、放化疗，罪没少受，但最终还是走了。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咱们独生子女，真的太不容易了。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咱们重新给小叶一个完整的家，一起去面对父母的……”

我没等前夫说完，就打断了他：“谢谢你的好意。这些年，我没在熬，一个人，把爸妈女儿，还有自己都照顾得很好，活得很快乐。”

说完，我头也没回地上楼了。

15

曾经的曾经，我也无助过，抱怨过，为自己独生子女的无枝可依惶恐过。

但，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更愿意老天让我无人可依，或许是对我最深的厚爱。

它突然间拆掉我所有的脚手架，可能只为了让我发现自己本就是无需支撑的擎天柱。

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虚无中分娩出意义，在孤独里遇见最壮阔的自己，一个人活成千军万马。

而这样的我，谁给他的勇气认为我会吃回头草？！

过往不恋不怨不憎不虑，我只想平静而满怀感激地，享受此时此刻的拥有，安于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