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妈妈,一个被压榨了一辈子,死后被装进塑料袋的女人
发布时间:2025-03-17 05:15 浏览量:1
我印象中的妈妈现在很模糊了,因为从我记事以来与她相处的日子,总共不超过半年。
幼年时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她离去的背影,再后来再见时,就只剩刚才冰柜里拉出来的冰冷僵硬的枯S。
这是我想象中妈妈的样子,但其实这样的场景从来没有过。
我妈妈一生怀了无数个孩子,不知有多少还没成型就化成一滩血水流出,印象中她面目模糊,但总是挺着大大的肚子,跟着奶奶去找“仙人”,请先生看男女,男的就留下,女的就另外找个好人家。
但她总是走着去被抬着回。
也总是躺在幽深阴暗的房间里,等我给她端饭的时候会摸摸我的头。
我有点抗拒,因为她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她的手十分粗糙毛躁,刮着我的脸也不舒服。
她还总是幽幽叹气,像是电视里看得那些恐怖片,我转身就跑出了阴暗的房,身边像是有什么恐怖在追一样。
他们在家历来是待不了几天的。
半年又回来,回来又走,总是这样。
后来听说她的身子不好了,许久没有怀上,奶奶不会写字,教我在信里写了很多骂她的话,那是我不懂什么叫“下蛋”什么叫“白食”,还有好多话我听不懂也不会写,全用相似的拼音代替。
完全难以想象,那些年她收到这一封封女儿亲手写给她的信,心里该有多伤心。
他们在外面一连待了五六年。
在这家人眼里,她最大的贡献大概就是生了弟弟(我们三姐妹是忽略不计的)。
她怀弟弟那年,我总算能记起一二分模样,一个就是我偷拿家里的钱去买吃的,被她拿着菜刀绕着桌子追着我砍,吓得我从那以后彻底改掉这个坏毛病;还有一个就是坐车赶集的时候,有人给我让座,她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去,倔强的抓着扶手站着,就差明晃晃说那人是坏人;最后一个就是她挺着肚子跟奶奶吵架,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在床上叫唤了好半天。我和姐姐被使唤得团团转,叫喊声却越来越微弱,直到外婆带着舅舅上门,不顾奶奶的阻拦,把人抬去医院。
出了那个幽暗的房间,我才看见她一身青紫,肚子高高的隆起,身下全是血水。
“送医院讹钱你们自己出啊!别回头又生个赔钱货我才不得管!”奶奶说。
妈妈终于生了个弟弟,一直笼罩在我家头顶上的阴云似乎被驱散了很多,妈妈出了小月又跟着爸爸出门打工,一去又是许多许多年不曾回来。
我曾经问爸爸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弟弟呢?女儿不好吗?
他说别人家都有儿子,就他没有,会被人笑话。
可是伯伯家就没有啊,就两个堂姐,张叔叔家也没有啊,他们就一个女儿。
不一样的。他叹了口气跟我说,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呢?难道家里真的有万千家财需要儿子守护,还是有皇位非要儿子继承?
可惜一直等到弟弟出生,我都没有看见有什么不同,不,还是有不同的,有时候会因为没有照顾好弟弟,多挨了不少打。
一直弟弟十岁的时候,妈妈似乎是觉得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也或者是真的熬不住了,据爸说,她洗完碗之后,靠在他身上看电视,突然喊心口喘不上气,慢慢人就没了气息。
我们收到消息去奔丧,那时候我大概十三四岁,带着四五岁的弟弟,第一次独自找车,先和外地读书的大姐汇合。
火车站有很多人,我不懂怎么买车票,有个大人说我们年纪小买不了车票,让我们跟他走,他送我们去。
我打电话问姐姐地点,姐姐听了吓一大跳,最后央求了她一个同学送我。
到地方的时候,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嗓子眼堵得厉害,明明肚子很饿,却什么也吃不下。
爸带我们去了殡仪馆,他愣怔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上次见他的时候,他一样是傻愣的模样。
那时候妈妈怀弟弟已有五个月,他半夜说要出门剪头发,地点东莞,半夜剪头。我也是很多年后东莞事发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兴奋过头了还是J虫上脑了,他骑着摩托车闯红灯撞上刚要起步的货车,带了没有手术完全的脑袋回来,俗称脑残。
从那以后他的行为就像这样,有点愣愣的,颠颠的,大姐总是叫他癫公。
他叫大姐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我们按流程参观遗体,祭拜,焚烧。
我眼看着那截人形枯木即将被推入火坑,不知道怎的突然心狠狠一揪,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狂飙而出,开始嚎啕大哭。
周围人被我吓了一跳,那帮亲戚站在一边评头论足,大姐和弟弟拦着我不让我扑过去。
他们说我孝顺,说我弟弟和姐姐无情,一滴眼泪都没有。
认真说起来,她和我们之间就是血脉相连的陌生人,哭不出来才正常,我只是泪腺发达而已。
我哭的差点抽过去,到现在还记得那感觉太难受了,其实我不想的。
后来他跟殡仪馆的人推推嚷嚷耗了一整天,才把装GH的木G退回去,提着塑料袋朝我们走来。
“滚!”大姐干脆利落的拒绝了递过来的塑料袋,他转而递给我。
你弟弟年纪太小,还是你拿着吧。
路上他翻着死亡证明,瞪着眼睛问我姐:“死因不明?什么叫死因不明?这上面写的死因不明你怎么就签字了?哪个喊你签字的!”
“不是你喊得是哪个?我才十六岁,又不是在我身边咽气的,你自己问殡仪馆去!”大姐伸手拍拍面包车司机:“停车,癫公要回去问死因。”
他瞪了我姐半晌,我估摸着他想动手,特意把弟弟推到大姐怀里坐着,但看他捏了捏拳头,不知道是想起上次和我姐打架,我姐是会还手的,还是顾忌弟弟的原因,最后只是一挥手叫司机继续走。
就这样这一塑料袋跟着我们一起回了老家,两家亲戚又因为地方起了冲突:奶奶觉得山脚靠水,背山靠水风水高,外婆家觉得山腰坐的高看得远。
最后因为婆家出钱安葬的问题,外婆家妥协了。
第二年他们来祭拜时,一群人站在土堆前,对我说:“你奶奶就是没安好心,她以后坟埋在你公公旁边,两个都在山腰上,想把你妈永远踩死的脚下。”
那当时为什么你们会同意定在这里呢?我想。
“你妈命苦哦,才三十八岁,一辈子没过好日子,我那天看到她,天呐只剩一把骨头了,不晓得这些年怎么过的哦!想起我就心痛哦!”
那你那些年也没有去看过她呀,我想。
“我听说你妈妈是心脏病死得,就是你姐气死的,你姐哦牙尖嘴利得很,每次都和你爸吵架,还要断绝父女关系,你妈就是被她气死的。”
她要能气死人,第一个被气死的就是你,我想。
“你怎么不说话,你两姐妹也是搞笑,一个嘴巴厉害得很说一句顶一句,一个像没长嘴巴一样……”
他们后面说得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低着头,看见一阵微风带起燃烧的纸灰,打着旋儿的飞上半空,他们说这是她开心的征兆。
我想。
是应该开心的。
因为下辈子一定不会再这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