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间的虚情假意,被一个疯子撕得粉碎
发布时间:2024-10-02 23:32 浏览量:9
//
现代的钢筋混凝土,
隔断了人和人之间感情的系带,
甚至开始了一场隔着墙的勾心斗角。
装修、搬家甚至打麻将等等琐事,
都能闹个鸡飞狗跳。
但这栋楼中,一个疯子,
改变了整栋楼的居住生态,
看看围绕这个疯邻居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吧。
精彩的武侠故事里总有个疯癫的小人物,分不清是真疯还是装疯。
这栋楼有年头了。
住在这栋楼里的上一辈儿通常互相知根知底。
一位按辈分我应叫叔叔的人住在十七楼,称呼方便,就叫他“老十七”吧。
老十七的家族有精神病史——他的妈妈是,病逝了,暴毙;他的妹妹是,病逝了,暴毙;他爸也许因照顾疯癫的老婆女儿积劳成疾,去世了;老十七无妻无子,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他家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虽说口说无凭很不负责任,但是,他可能也是。
精神病。
因老楼的特殊结构,电梯只到十七层。身高一米九的老十七,已长达几个月经常杵在上顶层必经的公共楼道里抽烟。每次我被他挡住去路,轻声喊“借过”时,他从不为所动,装作没听见——该多占地有多占地,我都只好侧身勉强蹭过。
他的行为确实怪异,但除此之外也没啥别的动作,也不好怎么着。
突然某一天开始,老十七每天深夜都会敲暖气管。
“当当当当当当!!!”尖锐的敲击声总会把我们从睡梦中直接吓醒。
这令人迷惑的升级版扰民行为,又已持续了小半个月。物业在十七层电梯旁的醒目位置针对老十七贴了警告,但没任何成效。
我妈很是担忧老十七也遗传到了精神病基因且发作了,可回想起往事的妈妈也会含笑补充道:“但那时候,老十七的妈妈对你爸特好,还只对你爸好!”
在过去,老十七的妈妈疯癫而泼辣,总坐在轮椅上边歪嘴流着口水边和人对骂。在普遍每户人家只能从单位分到一套房子的年代,老十七的妈妈凭借这份疯癫与泼辣,为她的家庭争取到了原本只是暂住和租用的两套房子的产权。
她几乎对谁都唾沫四溅地骂,但一在楼道碰见我爸就会招呼:“哎哟~大钱儿下班儿回来了呀~~”
因念这份旧情,我爸妈对当下老十七的行为相较于楼里其他住户很是宽容。
只是出于对我的安全考虑,嘱咐道:“小心点。遇见了他全当没看见,别搭理他就是了。”
住老十七家对门儿的人,就叫她“马大姐”吧——跟姓氏无关,出自《闲人马大姐》的梗,是个特别好事儿的人。
马大姐家是老十七疯癫行为的重灾区——离声源最近。
她气得逢人就倾诉:“他这个人坏透了!再这样真得报警了!”
“我一直给我女儿一家租着他的一套房子住。前一阵租期到了,我就想着续租,左邻右舍的再给便宜些呗!跟他好说歹说,嘿!他不干!还给我们下通牒:‘一周之内滚出我的家!’……他这个人坏透了!”马大姐说。
有一天深夜,爸妈早已睡下,习惯性晚睡的我听到暖气管照常响起。过了大概半小时,突然隐约听到从楼下传来的激烈吵闹声——有男声的推搡怒吼:“干什么你想!”,有女声的厉声尖叫:“疯了吧你!”,混乱得很……
随后就听到了不止一人迈着沉重脚步从楼梯上楼的声音。我吓得不敢吭声,隔着自家大门屏息倾听。声音听得断断续续,但能听出是至少两位以上男性的对话声:
“……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嚷嚷了半天我啥都没听懂……”
语气像讥笑又像苦笑,说的可能是老十七。
……
“这顶层就住了两户啊……”
“……这么晚了都睡下了,也没得问……”
“行了,走吧。”
后来得知,是楼里有人报警了,上来顶层了解情况的人可能是警察。
这一遭过后,暖气管的声响销声匿迹了两天。
在大家都以为事情有了结的时候,暖气管又响起了。也许因报警的行为惹怒了老十七,暖气管已不是敲,改砸了。
不仅改成了砸暖气,老十七又创造出了新的闹腾法——杵在他之前吸烟的位置,拿擀面杖砸公共楼道的窗台,砸起来感觉整栋楼都在颤,我在家里都觉得地板抖、桌子抖、柜子抖。内力深厚啊!
警察都拿老十七没辙。
有天我下楼,看见那窗台,被砸得一个坑一个坑的。
玻璃上,还贴着一张马大姐写满字的纸,我只在经过时余光瞄了下开头:“你要不要脸……”什么什么的。
仿佛老十七一人,在与全世界为敌。
我曾猜想:也许是老十七独自一人生活太寂寞了,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吧。
我高中有个疯同学就是这样,遇到啥不顺心的事儿了,就毫无预兆地在课堂上怒吼、扇自己巴掌、冲到教室最后方砸大家的铁皮储物柜,那柜子被他砸得一个坑一个坑的……老师、同学们会立刻关切地将他围住:“怎么啦?你怎么啦?”
有次放学后教室里只剩我和他了,我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呃”地一声做坐地躺倒在地——躺在了我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我懒得陪他玩儿,冷漠地直接从他身上跨过。我余光瞅见,他在我刚踏出教室就臊眉耷眼地自己一咕噜利索地站起来了。
……
老十七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万一哪天他也像他妈妈、妹妹那样暴毙,连个知晓他去世并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他这么干,即使惹起众怒,但至少让大家注意到他了。开玩笑地说,大家每天都听着老十七敲啊敲,突然有一天没听到,就想他了。
至于老十七这么干的缘由……
楼里有人说是马大姐租房想占老十七便宜没成功,老十七是冲着马大姐去的。
也人说是跟我家同住顶楼的另一户——“老干部”老刘爷爷在饱受“敲暖气管之苦”后,曾当面告诫老十七:“我和你爸爸当年是同事,你爸爸看见我都会惧我三分!”这言论,惹到了老十七,老十七是冲着老刘去的,所以才会刻意堵在顶楼和十七楼之间的楼道。
但同住在顶层的我知道,老刘一家好像在那之后就连夜搬到另一套住所避难了,留全楼的人收拾烂摊子。
说什么的都有。
但老十七多少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疯。
有天我加班回家,已是深夜十点。
刚走出电梯,隐约感觉近在咫尺的黑暗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压顶而来——一声贯穿楼道空气的尖叫,出自我的喉咙,那黑影是个人啊!
我赶上了正在候场的老十七。
我仓皇失落地闪身往家门口冲,他在我背后两米不到的距离,开始癫狂地拿擀面杖砸击着公共楼道里的窗台。巨大声波砸到我背上的触感,一震,一震的。
仿佛下一击他就会冲过来砸在我身上。
那段时间,我家正遭受着灭顶之灾——身为家族顶梁柱的老爸,突发脑梗,失去了独立行走能力,失去了自如说话的语言能力,好在思维没受影响。家里唯一如山一样伟岸的男人倒下了,我痛苦得觉得天都塌了。被老十七这么一吓,我本已濒临崩溃的情绪彻底决堤了。
我勉强控制着颤抖的手打电话给物业。
物业说他精神不正常,无法沟通。
我让物业报警,物业说他不管这种事,要想报警,就让我自己报。
我不懂我每年的物业费交了个啥。
但暂时顾不上想这个了。
我跟我爸商量:“我报警吧。”
我爸摇摇头,我妈帮腔:“爸爸不让报警。”
“可他真的太过分了!”我吓得声音还在抖,“爸,我报警好不好?”
老爸脑梗的后遗症之一,是情绪容易极端化。
前一秒还啥事儿没有,下一秒突然冲我竭力暴喝:“你翅膀硬了是吧!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又被我爸这动静吓懵了几秒,等缓过劲来更委屈了:“你就为了个疯子,这么吼我!”
“你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爸爸又吼了回来。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期,我家的人心理压力都非常大,都各自憋着很大无名火找茬儿撒。家里的氛围总是一点就炸,风声鹤唳,四面楚歌。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语言风格,成了我和我妈彼此对话时的常态。
老十七意图不明的疯癫,更是不停地渲染着一种威胁与不安定感,我崩溃而无助着。
终于有一天,和老妈的矛盾爆发了,我气得在疫情期间的深夜十点摔门而去,抱着“死了痛快”的心情离家出走了半小时。散步回来还是气,出电梯开楼道里的声控灯时,狠狠地跺了下脚。
灯亮的同时,我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被我这声动静吓得浑身一激灵的老十七。
被吓到了的他,勉强定了定神,又在我背后两米不到的距离,开始癫狂。我还在气头上,没工夫搭理他,就仍不慌不忙地踩着逐阶楼梯踱步上楼,扔他在身后爱砸不砸。
就那一次,目睹过老十七疯癫人设失态的我,不再害怕他了。
我突然觉得老十七没疯,至少还有部分普通人的理智——对外界有反应,才会被我吓一跳,他有装疯的成分。
从此之后,我很少再在楼道碰到过老十七,有时明明能闻到很重的烟味却见不到他人——他辨别出是我上下楼的动静,会赶紧顺着楼梯跑到十六层躲开我。
他吓了我一次,我也吓了他一次,我们扯平了。
时间又过了半年。
我妈等电梯时被马大姐碰见了,马大姐一幅总算见到组织的激动神情——把嘴向我妈耳旁凑近了些,手心冲外手背冲里地半掩在嘴边,眼睛还不时揶揄地瞄下老七家的门,跟小姐妹分享啥宝贝秘密似的。
神情动作可直接参考红楼梦甄嬛传啥的小丫鬟背后嚼舌头时的模样想象,如出一辙:“五一之后会出台个新政策,扰民者罚款200!”
内向的我妈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只好边“嗯嗯”边尬笑地敷衍着。
“到时候咱真得一起联名告他去!太过分了他!”,马大姐说到动情处连手指尖都是戏的姿势都忘了摆,就差振臂高呼,“我们就得团结起来一条心,还收拾不了他了!”她觉得拿捏住我家了,同盟军又壮大了。
我醒过味儿来了。
想通那天老爸的怒吼是什么意思了。
我觉得些许好笑地嘱咐我妈:“看着吧,真联名起诉的时候,所有被马大姐煽动的人都齐齐整整地签名在文件上,但那文件上肯定找不到她的名儿。”我妈也了然地笑了起来。
之前“报警”嚷嚷最欢的人是马大姐,可最后真正报警的人不是她。
总之,但凡出头的事儿,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整垮老十七后最得利的人就是马大姐了——她自以为可以名正言顺地霸占老十七的房子。马大姐的人品,我们家心里有数儿。
好几年前,这栋老楼政府拨款翻修,工程是从顶层即我家开始的。装过修的都知道,现场狼藉得很,工人们人来人往的,家门不得已地大敞着。
马大姐每天得来看个好几趟热闹,好几次趁我爸妈忙着跟工人说话没注意,就跟进自己家似的坦然,闪着双跟老鼠一样贼里贼气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自在得很。我爸一抬头瞅见一外人杵家里吓一跳:“诶,什么人啊随便进别人家,有点儿素质没有。”被抓包好几次的马大姐面不改色:“嗨,至于嘛!左邻右舍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等轮到马大姐家翻修时,我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下楼站马大姐家门口作势往里看。马大姐跟个弹簧似的蹦起来质问我爸:“看什么啊!有什么可看的啊!你想干什么啊!”音量刺耳得很,恨不得嚷嚷得整个楼层都听见。
五一后,也就是所谓针对扰民的新政策生效那天起。
暖气管在反常的时间出了敲击声响。
这敲击声响也反常于平时的愤恨力道,敲得十分……舍不得?
综合马大姐号召楼里群众团结一致一起找茬儿收拾老七的种种行为,我们家一致推断:这敲得小心翼翼的声音,应该是马大姐故意给老十七泼脏水或者引老十七上勾弄出的动静。
也是个恶心手段。
语言能力受损的老爸无奈于说话太费劲,但有话急于和我说时,也会勉强蹦着字地说些简短语句给我听:“老……十七是……个聪明……人,马……大姐斗……不过他……”
那天起,老七突然不敲了。
只有那个敲得偷偷摸摸的声音还在响。
这下,是不是反而是马大姐扰民了?
有天我出门,一看楼门口,马大姐正跟楼里几户人家站成一圈儿开大会呢。她抬头望见了我,顿时神情兴奋地准备搭话:“诶!”。我没搭理,直接走开了。
这栋楼有年头了。
住户新老更替,越来越多陌生面孔的外来租户成为了楼里住户的大多数——这栋楼原来的风光无限,原有住户的藏龙卧虎、叱咤风云,很少再有人知道,也懒得再有人知道了。没了上一辈儿人的彼此和气,一户户新生家庭光顾着憧憬与描绘自己的美好未来,开始没日没夜地装修——不分周末还是休息日,不分清晨还是傍晚,电钻成天成天地响,感觉这栋楼都要被钻空了。
物业仍毫不作为。
我妈曾直接找去十六层提意见:“这都已经装修多久了,有完没完了?”
“哎呀,我们就给家里贴了贴瓷砖,没弄啥的~”
骗鬼呢。
又是被十六层尖锐的电钻声钻醒脑壳的一天,一看表,才他妈早上六点半!今儿还是周六!也忒夸张了吧!
堵上耳塞强忍了几个小时,也没能等来电钻声的停止。我家人是又愤懑又无助,天呐,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强劲有力的捶打声响彻楼道!
是老十七!
往后这栋楼的日常。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电钻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捶打声。
老十七威武。
我家已完全习惯老七敲暖气管和砸楼道的动静了,习惯到“听见了反而心里踏实”的程度。
有次,我采购回家正准备掏小区门禁钥匙,突然,密集的巨响从空中传来响彻云霄,因楼层不低,甚至响出了回声。我前面本走着一对儿路过的爷爷奶奶,听见巨响,我们仨本能“唰”一下齐齐抬头看向声源。
这动静我熟啊——老十七又杵公共楼道砸窗户边儿了。
前面的爷爷很是淡定,不明所以却云淡风轻地评价一句:“这栋楼也装修呢。”
身后听到评语的我差点儿没绷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但我也是第一次在楼外倾听这动静,感觉比家里听到的更响更震慑。
突然意识到,老十七选的那地方,就在马大姐家厨房窗边的正左侧、十六层装修那户的正上方,还能顺便堵堵老刘一家威慑一下——可谓占据了最完美的军事要地。
只是,疯癫的老十七像把散弹枪,攻击力强到神鬼让路,但就是波及范围太散太不可控了……
老爸经过老妈和我的精心照顾,恢复了不少,至少说话不会那么费劲了。他状态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和我聊上一会儿。
那天,老爸主动和我说起了老十七的事儿。
原来,在当年那个贫瘠而又冷落教育的年代,聪慧过人、天性爱学习的老爸并没能有几本书看。在当时,老爸能有幸读到的四大名著之一的一整套书,还是老十七主动借给他看的。
我听完很感慨。
在那个年代有眼界且有财力买书爱书的一家,该是多么的幸福和睦……
愿意把当年这么稀有的书籍资源主动分享给老爸,先不论识才惜才的能力与眼光,就说和我老爸的这情份……
“老十七对咱家没有恶意,他也知道咱家没瞎站队。”老爸歇了好一会儿,继续跟我说:“你前一阵出差了不知道,你妈没跟你说:老十七拎着擀面杖直接堵老刘家门口对峙了。”
“其实……现在的我多少能理解老十七,甚至有点羡慕他。”我沉吟了半天,对老爸说,“说句晦气的,如果之前你没能扛下来……扔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我也觉得没啥劲,还不如就算拼掉自己半条命也不会让那些败类好过。”
回想自老爸重病以来,自己经历的种种——
……
马大姐等街坊邻居莫名听闻到了消息,闪烁着难掩兴奋的窥探眼神:“诶,听说你爸病了是吗?”像只嗅到濒死气息的兀鹫,任何别家的坏消息都是她们能拿去抚慰自己的好消息。
……
老爸几十年来一直视作哥们儿发小儿的叔叔,约我私下见面,端起长辈的架势教训我:“你们家现在这情况,你赶紧找人嫁了才是最重要的事儿!反正你们家郊区的那套别墅也不住人,卖了多好!”
……
以往积极主动来我家走动的亲戚,听闻了消息,跟防瘟疫似的躲得八丈子远。还能边躲边惦记着电联我指点下江山:“你现在就该……”“我是长辈,我这么说肯定是为你好……”“照我说,……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没有一句对我爸的问候。
……
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的事儿。
去他的“尊重长辈”吧!
去他的“满足身边人的期待”吧!
我爸命都可能快没了的时候,一个个为老不尊倚老卖老的,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心里那些腌臜事儿!
但我目前做过的最豁出去、最快刀斩乱麻的事儿也只不过是把那些对我家不利的亲戚长辈通通拉黑断联。
我依偎在老爸身边,些许用力地搂着他:“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
我爸笃定地点了点头:“嗯!”
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爱的人,为了爱自己的人。
尽情真实地活着。
即使在别人眼里,疯着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