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爸工地干活时出了意外,赔偿钱却被奶奶攥在手里

发布时间:2024-10-31 21:03  浏览量:6

那年,爸爸在工地干活时因为意外,人没了。

包工头赔了五万块,可一分都没有落到我们孤儿寡母的手里。

妈妈跟丢了魂似的,每天睁眼只知道哭。

米缸见了底,我问妈妈该怎么办,她擦擦眼泪,抬头问我:“阿岚,你是家里的老大,你说该怎么办?”

天知道该怎么办,我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1

爸爸的赔偿事宜,全部由叔叔一手操办。

听说他带着村长,与包工头拉扯了两星期,最后要到了五万。

奶奶说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我们的手里不安全,她先替我们保管着。

爸爸走后,失了依靠的妈妈每天只知道哭。她早也哭,晚也哭,眼睛就像是蓄满了水的海绵,一挤就哗啦啦地流。

妹妹只有六岁,妈妈一哭,她就像只受惊的鹌鹑,躲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

奶奶说,没有男人的庇护,我们孤儿寡母三个在城里根本活不下去,索性不如跟她回老家。

老家还有三亩薄田,种点粮食,倒还不至于饿死。

可是,我们还有五万块的赔偿金啊。五万块,在那个年代,是笔巨款,在城里都能买套大房子了。

妈妈六神无主。从前爸爸在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全都是他拿主意,爸爸没了,她的主心骨也没了。

深思熟虑了一夜,她作出了全家搬回老家这个愚蠢的决定。

我不愿意回到老家,哭着求妈妈,留在县城,无论做个什么小买卖都行。

妈妈却软绵绵的告诉我:“阿岚,不回老家怎么办,妈妈没本事养活你们啊!”

原本妈妈想把房子卖了,奶奶却拦了下来,说房子是爸爸辛苦积攒下的家业,卖了有点可惜。

房子位置好,对面就是县城最好的小学,不如租出去,以后肯定能升值。

房子被租了出去,带着两千块租金,我们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老家。

回老家前,奶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只要有她一口吃的,绝不会饿到我们娘仨。

我很奇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

以前回老家过年的时候,看到我们,她总是阴沉着脸,没个笑脸。对堂弟大壮,她倒是每天笑嘻嘻的。

我还撞见她在鸡笼旁,摸着老母鸡刚下的、还温热着的蛋叹气:“唉,胡英要是像你们这样争气就好了,净会生些没用的赔钱货。”

奶奶和叔叔住在老宅。老宅是五间青砖瓦房,由于年久失修,青砖都快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变得灰扑扑的。

叔叔婶婶也很热情,他们麻利地将自己住的最亮堂的那间屋子让给了我们,要我们安心在家住下来。

妈妈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连连拒绝。

婶婶的嘴唇涂得红红的,嘴一张,像是要吃人。

她咧着大嘴,拉着妈妈的手,非常热情:“大嫂,你就安心地住吧,大哥没了,我们负责养你们一家子。”

妈妈有些感动,眼圈又开始红了。

我更加疑惑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婶婶仗着自己生了老李家唯一的男丁,在妈妈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说话时,恨不得鼻孔能朝天。

现在怎么这般通情达理?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对我们很好。

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我们娘仨吃。为庆祝我们回来,奶奶特地宰了只大公鸡,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大鸡腿。

大公鸡养了有些年头了。虽然肉有些柴,但越嚼越劲道,我和妹妹撕扯着鸡腿,啃得满嘴流油,把一旁的李大壮气得都快跳了起来,直嚷着奶奶偏心。

妈妈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奶奶说她身子娇贵,从来没干过重活,家里的农活他们全包了。妈妈每天只需要在家做饭洗衣,照顾好我和妹妹就行。

妹妹在村小上一年级,我在镇上读初一。中学离家十来里路,为了方便我上学,叔叔还专门买了辆凤凰牌自行车给我。

那时候的凤凰牌自行车在农村是个稀罕物。每天骑车上学,我的车屁股后面总会追着一群小屁孩。

我爱惜新车,怕他们会碰坏它,于是就加快速度,远远地将他们甩在身后。

小屁孩们气得直跺脚,有气不过的就会推搡李大壮:“大壮,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吧,怎么你姐有自行车,你却没有?”

大壮原本就一肚子委屈,他“哇”的一声就哭着跑回家,婶婶抱着安慰他:“大壮乖,咱家的钱只够买一辆自行车,姐姐是老大,要让着她。”

村里人都夸老李家仁义,将孤儿寡母们照顾得妥妥贴贴,够对得起地底下的李家老大了。

2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一年过去了。

我读书本来就没多少天分,老家的教学质量又不好,要想考高中估计很难。

妹妹的脑子倒是很聪明,在班级每次都能考第一。

这天,我刚放学回家,就看到奶奶愁眉苦脸,妈妈在旁边坐立不安。

我好奇,问了奶奶,她却皱着眉凶我:“小孩子不要问不该问的!”

我又偷偷问了妈妈,原来奶奶想让妈妈把赔偿金借给叔叔到城里做生意。

奶奶说叔叔负担很重,他一个人要养一大家子,前几年打工挣的钱都快花完了,再不找点营生,我们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我一琢磨,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赔偿金虽然是给妈妈的,但存折在奶奶的手上,每次妈妈想要回来时,她总是委屈:“老大家的,老大的赔偿金暂时不能动,等孩子们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现在你要花钱尽管跟我说,我不会短缺了你们的。”

我提醒妈妈,赔偿金是我们娘仨未来的保障,轻易借出去,以后要不回来可就麻烦了。

妈妈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我满眼不可思议:“阿岚,你怎么会这样想,奶奶、叔叔对你那么好,还会害我们不成?”

我不禁苦笑,妈妈可真是朵小白花,被爸爸保护得太好了。

我小的时候,她只要照顾我就行了,家里其他的事全部由爸爸负责。后来我大了点,爸爸就告诉我,妈妈什么也不懂,我要保护好她。

所以,我六岁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菜市场与摊贩们讨价还价……

妈妈有时候和我开玩笑,说我心思过重,老气横秋的,不如妹妹讨喜。

我听了,有些难过。谁不想做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呢?可我没有资格啊,没有像别人那样事事都替我操心的妈妈啊。

所以我只能逼自己快速成长……

赔偿金最后还是被妈妈借了出去。

我气得肝疼,没有借条,她就把爸爸的卖命钱全部借了出去,她怎么敢?

不行,一定要把借条拿到手。

奶奶很开心,又宰了只大公鸡。饭菜做好后,将饭桌搬到了门前的老槐树下。

老槐树枝繁叶茂,村里人都喜欢聚在它底下闲话。

老槐树下,落了层白莹莹的槐花,槐花散发的阵阵清香,也比不过我家的饭菜香。

丁婶瞧见我和妹妹碗里油汪汪的大鸡腿,眼睛都直了。她吸了吸鼻子,又吞了吞口水,语重心长地告诉我:“阿岚,你奶奶待你们可真是顶顶好,长大了要孝顺奶奶啊。要是不孝顺你奶奶,我们全村的人都会戳你们的戳脊梁骨!”

“是啊,婶子把老大家的照顾得太好了,鸡腿都给了孙女,大孙子都得靠边站。”

“婶子仁义,胡英真是八辈修来的福分,有这么好的婆婆哟。”

叔叔在县城忙着做生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把他拦在老槐树下。

“叔叔,爸爸的赔偿金给你拿去做生意了,要不要写个借条给我们呀?”

他有些恼怒,也斜着眼:“去去去,小孩子不要瞎掺合大人的事!”

“叔叔,你不会不打算还钱吧?”我故作惊讶,故意很大声。

老槐树下早已聚集了许多纳凉的人,他们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阿岚,你在做什么?”

原本还在与丁婶闲话的妈妈一声厉喝,没等我回过神来,她一巴掌扇向我左脸,我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左脸立时就火辣辣地疼。

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看得出她是气狠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小孩子乱说话,不要往心里去。”

妈妈使劲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回家:“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叔叔对你那么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我捂着受伤的左脸,看着眼前五官扭成一团的妈妈,内心满是悲哀。

人心隔肚皮这个道理难道她还不懂吗?五万块,不是五十块、五百块,那是我们娘仨往后生活唯一的依仗啊。

如果真的要不回来,日后但凡有个一二,我们的生活将会多么艰难,她到底有没有替我们考虑过未来啊?

借条到底是没有写,我也无可奈何,毕竟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老槐树下,人们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家大闺女没良心,小小年纪太多算计。”

“李老二怕是亏了,掏心掏肺养个白眼狼”

3

我和妈妈冷战了一个多月,我不主动找她,她也不来哄我。妹妹看不下去,哭着求我们,我才低头求和。

妹妹是世界上最聪明可爱的妹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总是第一个想到我,我可舍不得她难过呢。

叔叔拿着钱,在县城开了间水果店。水果店生意比较忙,他一个人吃不消,又让婶婶也跟了去。

他们基本一周回来一次,有时太忙了,一个月都不回来。

每次回来,他们都会带一堆烂水果给我和妹妹,告诉我们要多吃水果,吃了水果皮肤好。

长了黑斑的芒果、发酸的荔枝、烂了洞的橙子……

啧啧,让人看了直倒胃口。

而他们偷偷塞给李大壮的那一份,全都是好的,红红的苹果、香香的菠萝、甜甜的香蕉……

奶奶会凑到我跟前,眯着小眼睛,语重心长道:“阿岚啊,没有叔叔,这些高档水果,你们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哦。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孝顺叔叔啊!”

我孝顺他个腿儿,“奶奶,不用等到以后,我现在就孝顺您,吃个芒果,闻着老香了!”

她看看布满黑斑的芒果,立马缩了缩脖子,似受惊的水鸟,扑棱着胳膊,扭头就走:“奶年纪大了,吃了没用,还是留给你们吧!”

那些水果我全都悄悄埋在了猪圈旁的梨树下,我怕老母猪吃了都不下崽儿。

别说,烂水果的肥力倒是不错,那株垂垂老矣的梨树,开出的花朵密密层层,颇有一番要大丰收的气势!

叔叔一走,奶奶就唉声叹气,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在县城也没有个正经住的地方,两口子只能住在十来平方的店里,别提多憋屈了。

提得多了,妈妈也渐渐悟了出来:“要不,让二叔住我们的房子?”

我差点把刚喝的水给喷了出来。我的亲娘呀,你可真是傻白甜,今天能住你的房子,赶明儿房子就成了他们的了。

奶奶听到特别开心,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笑得像绽放的菊花,连声称赞她有个好儿媳。

而我也一语成谶。没过几个月,叔叔又借口想念大壮,想把他接到身边上学。

我又提醒妈妈,千万不能心软把房子过户给叔叔,大壮读书还可以想办法办借读。房子过了户,那就真不是咱们的了。

妈妈脸色铁青,在人来人往的老槐树下,她叉着腰,指着鼻子骂我:“李岚,你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歹毒,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围是刺耳的议论声,议论声越大,她骂得越凶。我知道,她是在给自己立名声呢,因为她最好脸面了。

周五放学,奶奶的脸上喜气洋洋,我直觉不对。

原来在奶奶再三保证之下,妈妈心软,没有与我商量,就同意去签字过户了。

我只觉得脑子“嗡”得一下,完了。

我气得语无伦次:“你,你就等,等着瞧吧,房子成了别人的,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奶奶耷拉着眼皮,有些阴阳怪气:“你这闺女怎么那么多心眼子,什么别人的,咱们是一家人,奶会害你不成?”

妈妈有些心虚,她讪讪道:“你叔又不是外人,你奶都跟我保证过了,房子就算咱们租给他的,每月给租金。水果店生意好了,每月还给咱们一百块分红,你叔已经给了我五百块。为了让我宽心,你奶还把田和老宅给了我们,今天都找了书记签字登记呢!你怎么能那么多心眼子呢?”

我的好妈妈呀,你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用县城地段绝佳的房子换老家的五间破瓦房,这买卖做的可太划算了。

李大壮去县城读小学了,家里就剩我们四个老弱妇孺。房租、分红,叔叔确实每月给我们寄了过来,妈妈笑话我太多心,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算计。

我只是笑了笑,财帛动人心,人心难测,从爸爸没了之后我更有体会,且看着未来吧。

4

自李大壮走后,奶奶的脾气越来越厉害,每天不是摔盆掼碗,就是冷着一张老脸。

妈妈有些捉摸不透,就尽可能地讨好她,把家务活全包了。

就这样,她还是每天闷闷不乐,瞧我们不顺眼。终于有一天,她拾掇了包袱,说要去县城照顾她大孙子去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我年纪小,现在才摸清了他们的套路。

他们步步为营,将我们从县城忽悠到老家,自己反倒去县城过好日子了。

妈妈还在自责,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做的不好,惹老太太不高兴了。

我抱紧双臂,冷冷的告诉她:“她不会回来了,我们的钱和房子也要不回来了!”

我又详细给她分析了一遍,她闭着眼睛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个小时,得出了结论:我的心思太多,总是把人想得太坏,她相信奶奶他们。

我差点被气笑了,真想扒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倒底是不是一团浆糊。

糊涂啊!

开学了,又要交学费了,去年都是奶奶掏的学费。

每当我和妹妹需要买笔、本子时,她都会把我们喊到老槐树底下,摸出一张张皱巴巴的票子,慢慢地塞到我们的手里。

“奶给你们钱啊,就算再苦再难,奶也要把你们供出来!”

老槐树下,又是一片赞誉。

今年,妈妈需要给我们交学费了。她到堂屋细细簌簌半天,从床底下的破洞里抱出来个钱罐子。

打开罐子,她傻眼了,原本攒的房租钱和每月分红一共三千块,竟然一分不剩。

“天爷呀,我的钱去哪了,我的活命钱啊!”

妈妈承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钱罐子藏得隐秘,只有奶奶才知道,我又想起来她临走时躲闪的眼神,还有鼓鼓囊囊的包袱。

老太太心忒黑了,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啊。

妈妈清醒后,我要拉着她一起去县城找奶奶要钱,她却犹豫了。缩在一旁,红着眼睛说:“阿岚,算了吧,去了又怎样,咱们要不回来的。要是强要,别人会说我们不孝顺的。”

我挣脱开来:“算了,凭什么算了,她把咱们的钱、房子都拿走了,不给咱娘仨活路,咱们还讲什么孝顺?”

我心中愤懑,若不是她糊涂,识人不清,当时把赔偿金和房子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里,现在哪至于那么被动?

心烦意乱,自然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妈妈心虚,只能捂着脸,在那默默地哭。

她的性格一贯如此,只要遇到事,永远只会哭哭哭,只会想着退缩。

我从不相信眼泪。如果遇到困难,只需要哭一哭就可以了,那我也可以哭得比她更厉害,甚至哭得更梨花带雨。

不顾妈妈的阻拦,我坐上了开往县城的汽车。

5

奶奶看到我有些惊愕,想把我挡在门外,我却使劲挤了进去。

我的家早已大变样。墙上挂满了叔叔一家的照片,原本的旧家具都换成了崭新的。叔叔抽上了红塔山,婶婶穿上了高跟鞋,画着精致的淡妆。

看来,他们一家过得很好。

我开门见山,找他们要爸爸的赔偿款。

叔叔潇洒地吐了个烟圈,婶婶不屑地哼了一声。

“什么赔偿款,你们一家子丧门星这两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那钱早都花光了,哪还有什么钱?”

奶奶叉着腰,嘴里喷着唾沫星子,骂我没良心。

“妈妈的三千块钱丢了,钱我都做了记号,如果我报警,让警察来查一查,你说好不好呢?”

“妈,什么三千块?”

叔叔婶婶有些错愕,看来老太太是想留着当私房钱。

奶奶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伸手摘下自己右脚上的布鞋,不偏不倚砸在了我的头上。

这老太太虽然没有裹脚,但那鞋子的味道也比裹脚布好不了多少,熏得我差点吐了出来。

“赔钱货,你们克死了我儿子,还好意思拿他的卖命钱?那都是我的,你们丫头片子都是要泼出去的水,大壮才是我们老李家的根,我的钱都是留给他的,你们别想贪走一分。”

随后她就拍着大腿,躺在地滚了又滚,嚎哭着说我要把她逼死。

“是啊,阿岚,大壮是老李家唯一的男丁,以后结婚买房得花不少钱。你们就当提前帮村弟弟了,等他结婚的时候就不用你们掏红包了!”婶婶摆弄着自己鲜红的指甲,轻描淡写地来这么一句。

她可真会慷他人之慨!如果拿的是她的钱,怕不是早都蹦了五尺高了。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当然能这么风轻云淡。

大儿子没了,心安理得吃他家的绝户,老太太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对付这样的老人,那只有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我也不甘示弱,顺势躺在地上滚了又滚,放声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奶奶和叔叔要把我们孤儿寡母逼死啊”。

哭声引来了以前的老邻居。那会大伙都很热心,听明白我的遭遇后,纷纷骂奶奶他们太不厚道,要我去找警察。

眼见事情要闹大,叔叔讪笑着,极不情愿地从皮包里抽出了三千块钱给我,让我赶紧回家。

我拿好钱,麻溜地爬了起来。本来这次也没打算能讨回赔偿款,能要回三千块就很不错了,要懂得见好就收。

等下一次,我再来闹他们。

感谢完邻居们,我就搭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通过这件事,我更加明白,遇到事情一味忍让当鸵鸟,是万万行不通的。

人得自己立起来,如果你自己都立不住,那再靠旁人都是不行的。

农忙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人,播种插秧、灌溉施肥这些活儿,妈妈统统都不会。

眼见乡亲们的稻子都快种完了,我们家的秧苗还没有育出来呢?

她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嚎啕大哭:“阿岚,该怎么办,种不了田,我们娘仨可咋活啊!”

望着别人家绿油油的禾田,我不禁悲从中来,日子怎么就能被她过成了这个样子呢?

我和妹妹的学杂费,每学期都要五六百块,除去吃喝,要回来的三千块真的撑不了多久。

我深深叹了口气。

日升月落,哪怕再难,日子还得继续熬下去。

6

我买了糕点,赔着笑脸,央求张爷爷教我种田。

张爷爷在村里很有声望,为人正直公道。他手把手教我怎样育苗、插秧,又细细交代了灌溉、施肥的一些知识。

他没有要我的糕点,相反还送了我一些蔬菜种子:“妹儿,回去多种点菜,吃不完还可以挑到镇上卖了换钱。老李家作孽哦,这么欺负孤儿寡母,也不怕天打雷劈。”

张爷爷的话瞬间触动我的心弦,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原来还是有清醒的人的!大多数的人习惯于看表象,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沉淀,积攒了足够智慧的才能参透万物,就像张爷爷这样。

可惜,清醒的人太少了。

烈日下,我领着八岁的妹妹在禾田里插秧。妈妈没有起来,她在家躺着,哭天抹地的哭诉自己命苦。

难道只有她命苦,我和妹妹就不命苦吗?

插秧很辛苦,毒日头晒得人发昏。劳作时必须弯着腰,没多久就会腰酸背痛。

你们被蚂蝗吸过血吗?

禾田里有许多蚂蝗,它们会趁人不注意,悄悄吸附在你的脚上、腿上,使劲吸血。等你发现时,为时已晚,它们基本都喝够了。

这时候,不能用手硬拉它,否则它的吸盘会脱落在皮肤内,容易感染。而是要用手拍打被叮咬的皮肤周围,才能将它拍掉。

妹妹有时候被叮得狠了,就跟我闹脾气,不愿意下田。

她在田埂上处理伤口,抽噎着问我:“姐,我们要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吗,我好想爸爸,好想咱们的家。”

我深深吸了口气,加快了插秧的速度,心中暗暗发誓:“晓月,姐一定不会让你一直过这样的日子的,相信姐。”

秧苗总算是种下了。张爷爷看我年纪小,经常指点我,最后我竟也将稻田打理得不错。

收获时,沉甸甸的稻子,足足有两千多斤。有了这黄灿灿的稻子,我们娘仨总算是饿不死了。

妈妈和妹妹农活做得不好,三亩多的水稻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割完的。

那时年龄小,浑身就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我只管拿着镰刀不停地割。等打完谷,将所有的稻子运回家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全都是血口子了,整个人累得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是软绵绵的。

一连酣睡了三天才醒,醒来后,身上也是哪哪都疼。

扣除成本,水稻一年的收入大概一千五百元,对于我们娘仨,勉强够一年花销。

初三那年,我辍学了。

7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以前我不懂,现在才终于明白其中的酸楚。

舅舅给妈妈介绍了镇上的猪肉张。猪肉张有钱,老婆年前才没了三个月,就又想讨新媳妇了。

我知道,舅舅又想把妈妈卖了换彩礼。

外公外婆极为重男轻女,妈妈没出嫁时,他们经常给她唠叨:“妮啊,你和我们永远都是一家子,以后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和你弟一条心,你弟不会害你。”

爸妈结婚时,彩礼有三千,是几个提亲的中间出价最高的。三千全被舅舅拿去还了赌债。

爸爸那时挣钱挺多,妈妈会悄悄背着他给娘家塞钱。她还经常给舅舅家的弟弟买吃的喝的,买的还都是牌子货。

对我和妹妹,她却抠抠搜搜,舍不得为我们花钱。

曾经,我喜欢上了一件公主裙。虽然材质一般,但粉嫩的颜色、蓬松的裙摆,还没穿上,就让人幻想自己是位高贵优雅的公主。

我实在太渴望得到它了,央求着妈妈给我买,她却冷冷地告诉我:“阿岚,你也配穿公主裙?女孩子的衣服够穿就可以了,不能太浪费,妈妈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任凭我哭得嘶声力竭,她扔下我独自回了家。隔天,她又买了双新款运动鞋,送给了表弟。

我气不过,追着她理论:“那件裙子只要30块,表弟的鞋子却要100块,究竟谁是你亲生的?”

我一直都忘不了她当时的表情,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轻蔑:“你怎么能和大望比,大望是男娃,他跟我一个姓,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可是妈妈,你和他是一家人的话,那我和妹妹算什么呢?

外公一家自从爸爸出事后,就一直没露面,任凭我们自生自灭。

猪肉张愿意出五千彩礼,为了五千块,舅舅又腆着脸来了。

“姐,张哥家条件好,顿顿都能吃上肉,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啊。”

舅舅对着猪肉张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妈妈看看我和妹妹,左右为难。其实,我能感觉到她是愿意去的。

她早已厌烦了这看不到边的苦日子。

妹妹抱着她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九岁的她已经什么都懂了。

我只冷冷地看着妈妈:“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可不给别人养拖油瓶啊!”猪肉张粗声粗气,眼里满是厌恶。

妈妈又开始哭哭啼啼:“阿岚,妈没办法啊,妈养不活你们姐俩啊?”。

哼!什么没办法。村里的陈大嫂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照顾三个孩子,还把公婆伺候的妥妥帖帖,人家怎么有办法?

最后,舅舅拍了板,把妈妈拖走了。

我扒着门框,冲她的背影大喊:“胡英,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我和晓月没有你这么个妈。”

她的脚步顿了下,想回头却又不敢。狠狠心,又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了。

晚上整理房间,藏在夹缝里的一千块钱不翼而飞,也不知道是妈妈拿的,还是舅舅偷的。

给妹妹煮了南瓜汤,哄着她喝了半碗,小丫头抽抽噎噎地睡着了,睡梦里还在哭喊着,“妈妈别走!”

我脑子都快炸了,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除了丢了的一千块,我只剩下藏在灶房的五百块了。那是我和妹妹所有的家当,开春还得交学费。

这书,我是读不成了。我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好,倒是妹妹挺有读书的天分。现在剩我们两个,索性我不读书,全力供她一个人吧。

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是我从小都明白的道理。

窗外的月亮躲在乌云背后,呼呼的寒风吹得人直发抖。

奶奶和妈妈总说我们命苦,享不了福。可我偏不信命,如果人生的过程需要选择,那我愿意体验先苦后甜的命运。

因为只有踩过命运的荆棘,才能更好欣赏生命之花的艳丽。

十五岁,我要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后来,我又去了趟县城,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赔偿款要回来一点。

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开门。隔壁的老邻居钱阿姨告诉我,叔叔一家早把水果店关了,房子也卖了,听说去外地发展了。

我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8

没有大人的庇护,两个女娃娃在家日子过得很艰难。

那时我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发育。村里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看我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我不敢挺直了腰板走路,总是缩着肩、低着头,匆匆避开他们奇怪的目光。

一个懦弱的少女,带着年幼的妹妹,会不会是一些人眼中好下手的猎物呢?

晚上睡觉,我把衣柜抵在门后,将柴刀放在手边,每一夜都不敢睡得太死。

“岚岚,开开门,哥给你带了好东西!”

“岚岚,你们姐俩害怕不,叔来陪你们!”

“岚岚,你长得太好看了,叔想你想得睡不着!”

我不敢搭理,每晚都紧紧堵住妹妹的耳朵,祈祷夜晚能过得再快一点。

然而祈祷根本没用,他们愈发大胆,变本加厉。

那时老家的窗户很简陋,都是木头制的,防盗的功能很差。

那晚,一双手从窗户伸了进来,眼见他要把窗棂破坏掉,我的心里无比愤怒。

像是有团火在熊熊燃烧,我的全身都是愤怒的火苗,它们笑着、跳着,蛊惑我:“快砍啊,砍下去,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在努力生活了,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无法理智的。

我操起柴刀,狠狠向窗户砍去,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的宁静。

院子传来凌乱的脚步,有人翻出了墙外。

第二日,丁婶将我堵在老槐树底下,大骂我把他男人砍残了。

原来昨晚的王八蛋是她男人马三。

“小贱人,你勾引我男人不成,还把他的手指头砍掉了,怎么这么歹毒哟!”

丁婶赤红着眼,对我又打又骂,恨不得将我拆皮扒骨。

她只敢欺负我这个受害者,对于始作俑者,她连说话大点声都不敢。

妹妹在一旁哀求她不要打我,被她一脚踢开,撞到了石凳,额头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见妹妹受伤,我怒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疯狂踢打她:“为什么要欺负我们,他为什么被砍,难道你不清楚吗?”

“小贱人,都怪你狐里狐气的,故意勾得男人们睡不着!”她嘴里仍旧污言秽语。

我种田、犁地,力气比从前大了几倍。打她的力度又增加了几分,丁婶渐渐落了下风,最后只有挨打的份。

看热闹的人终于将我们分开。我的头发被她拽掉几揪,露出了鲜红的头皮,脸上、胳膊,都是一道道红血印。

不过她也没讨到好。两只眼睛肿得像青鸭蛋,鼻子下拖了条血痕,衣服也被我撕出了许多大口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毕竟,从前她在村子里横着走,从来都没有人敢惹她。

我整了整衣服,环顾四周,大声说:“老少爷们都听好了,我李岚不是好欺负的,如果我家的窗户再被人弄坏的话,那我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对砍一双。今天我砍不死你,明天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我嘶声力竭,状若疯癫,他们看我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恶鬼。

从那以后,晚上院子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妹妹终于能够好好睡觉了。

原来,当你还是弱者的时候,懦弱并不是好的武器,无所畏惧才是通往尊严的必经之路。

虽然生活恢复平静,但关于我的流言也越来越多。

“老李家的姑娘太癫了,这以后哪个男人敢娶?”

“马三也不是个东西,你说他有没有得手?”

“都怪李岚长得妖里妖气的,让男人们五迷三道的。”

我无惧流言。

弱小总是容易被欺凌。当你身处逆境时,伤害、痛苦往往是同样弱小的人施与的。因为人类天生的劣根性,就是欺软怕硬。

只有当你强大了,别人才不敢轻视你,反而会仰望你。

我相信只要心怀希望,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就会站在更高的山峰,去看更美的风景。

给妹妹交完学费,只剩下两百块了。

庄稼还没有成熟,这两百块需要撑好几个月。

“妹,以后你要努力学习,考到大城市,过不一样的日子!”我看着瘦弱的妹妹,眼中都是光。

“姐,我会努力的,你为了我付出这么多,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小丫头眼神坚毅,稚嫩的脸庞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的妹妹,也长大了呢!

我们是两株并行的木棉,相互偎依。纵使狂风骤雨,也阻挡不了我们挺直腰杆,去开那最艳丽的花!

9

我为妹妹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

虽然她很聪明,在班级每次都能考第一,但村小的教学质量不高,如果基础不打牢,后面学习肯定会很吃力。

我们约定好了,一定要考上大学,让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妹妹每天从学校回来后,几乎不出门玩,而是废寝忘食,玩命地学习。

那时候的老家,从来没有女孩子能靠读书挣出前途。李家村几十年来,更是连一个大学生都不曾出过。

“老李家的小丫头要考大学,怕不是痴人说梦,村子里这么多男娃娃都没考中,她一个女娃娃能行?”

“女娃娃读什么书,找个好男人,把男人伺候好才是正事!”

嚼舌根的全部都是村里的女人。

“姐,她们也是女的,为什么总认为女人不行呢?”妹妹啃着笔头,无法理解。

从小,我就教她自立自强,在懵懂的同龄人中,她的思维也与众不同。

“因为她们已被驯化,毕竟几千年来,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几千年来的束缚,早已捆绑住了她们通往自由的灵魂,只有唯唯诺诺地伺候男人,她们想不出其他更好实现自己价值的办法。

即使被男人轻视、被男人打骂,她们也会说:“都是我的错,我活该被打、被骂。”

“妹,你只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我相信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去读书、走出去的!”

改变观念,光靠说是没用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有人冲破了旧的藩篱,就会涌现出更多的追随者。

小丫头若有所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村里除了像丁婶这样的人,还有许多默默帮助我们的好人。

张爷爷、吴奶奶、陈大嫂、春花小妹……一个又一个,他们总会不经意间释放出善意,鼓励我坚强地活下去。

那段日子可真苦啊!

那时我开了菜园子,园子种上了应季的韭菜、土豆、黄瓜、豆角等。到了冬天,园子里一片荒芜,我们吃不上新鲜蔬菜。

我早早就跟吴奶奶学习了腌制咸菜的本领,酸豆角、辣椒酱、咸蒜瓣就是我和妹妹平常的菜了。

想吃肉,那是想都别想。没有营养,我们姐妹俩吃得满脸菜色。

说到肉,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那年年关,我带着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百块,带妹妹去买棉袄。

小丫头棉袄里的棉絮已经变薄、发硬,一点都不暖和。妹妹很懂事,从来不跟我提,我也粗心,等她手上生满了冻疮,才后知后觉。

花了五十,为她挑选了一件大红花袄。穿上新棉袄,妹妹笑得可开心了,小脸被红花袄映衬的粉粉的,煞是好看。

我们开心地逛集市,打算置办点年货,好好过个年。

年关的集市,非常热闹,喧闹的人群聚集在一块,欢天喜地的挑选心仪的年货。

各式各样的干果、瓜子、糖果让人应接不暇,小贩的吆喝也此起彼伏,处处充满了烟火气息。

逛着逛着,来到了一家猪肉铺,抬眼瞧见熟悉的人,我和妹妹都愣了。

是妈妈!她胖了,脸上尽是疲态,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

瞧见我们,她没有很惊讶,只是将怀里的孩子递到我们面前:“这是你们的弟弟家兴,看看他长得多好看,多可爱!比你们小时候强多了,算命的说他是文曲星下凡,长大能成大事呢!”

襁褓里的娃娃继承了猪肉张黝黑的皮肤、宽阔的嘴巴、塌陷的鼻梁。说实话,算不得漂亮,甚至还有些丑陋。

她没有关心我和妹妹过得到底好不好,只是一味地炫耀她那得来不易的儿子。望着她的宝贝儿子时,她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那是我和妹妹不曾见过的。

“臭婆娘,都晌午了,还不做饭,打算饿死老子啊!”

猪肉张的怒喝吓得她一个激灵,她忙不迭地“唉”了一声,抱着儿子,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回家为猪肉张做饭去了。

她走得那么快,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看站在寒风中的两个女儿。

我和妹妹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年三十,我割了两斤猪肉,给妹妹包了最爱的白菜猪肉馅饺子。

妹妹吃着吃着,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扒在饭桌上,抽噎着:“姐,我们再也没有妈妈了!”

妈妈不知道,妹妹每天都盼着她回来,即使她一年没有捎来任何音讯,善良的妹妹也总说她一定是有难处,不能回来看我们。

然而真相却是她又有了新的孩子,早已忘了曾经的两个女儿。

我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流着泪告诉她:“没事,你还有姐,姐永远都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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