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可我的妈妈没了

发布时间:2024-08-31 07:42  浏览量:13

口述:林千千

有一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激烈的晃动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爸爸焦急的脸,他一边摇着我还一边喊:“千千,快点起来,你妈妈突然不会说话了。”

我“咻”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到爸妈屋里,此刻妈妈就像睡着了一样,多年在医院做护士的工作经历告诉我:脑出血!

爸爸还想给妈妈做胸部按压,我大声喊:“爸爸,别动,赶紧打120。”然后我哆嗦着双手掰开妈妈的嘴看看有没有异物,爸爸打120的同时,我直接联系了我们医院开急救车的司机,都在一个医院,认识,我想着直接联系当事人会快一些。

我家离医院很近,我平时都能步行上班,前后6分钟,急救车就来到了楼下,可恨我家是没有电梯的5层,医生拿着担架爬上来,大家又小心翼翼的把妈妈转移到担架上,一番折腾下来,上下楼比急救车在路上的时间长,我第一次恨为什么我没有早点主张把家里的步梯楼换成电梯房,那是我人生中爬过的最漫长的楼梯。

妈妈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我和爸爸焦急地在外面等待,以前我都是在门外面安抚家属的那一个,作为护士,我除了日常给病人打针送药,有时候也不忍心看病房外的家属那么焦虑,就会尽量的安慰一下他们,此刻才知道,当至亲生死未卜,任何的语言安慰都是苍白的。

很快,医生出来,叹了口气跟我说:“小林,你妈妈很危险,大面积脑出血,脑颅里面全都是血,根本看到不到出血点,而且她自身血小板太低,不凝血。咱们医院没有血小板了,得去市里的医院拿。”

我一下愣住了:我们医院已经算县城里最好的医院了,我们医院没有,那么其他任何县城的医院都不会有,我当即决定开车去市里拿?

这时候还是爸爸想的更快,他赶紧问主任:“能直接把人转到市里医院去吗?”

主任摇摇头:“现在病人没办法动,你动的话可能在救护车上人就没了,原地治疗是最好的,得先止住血,然后再想办法。”

不一会儿舅舅就带着表弟就赶到了,舅舅不允许我开车去,说我这种心情,不能开车,我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一大家子没法过了,姥姥更活不下去,所以他安排表弟和他朋友一起去市里医院拿血小板。

但是第一次输进去的血小板依然不够,又去拿了第二次,我们家族遗传的血小板低,普普通通的流鼻血都得住院,现在妈妈居然得了脑出血,我只能坐在外面傻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太绝望了。

我呆呆的坐在急救室的门口,腿软,站不起来,舅舅也一直在外面守着,表弟来来回回各种跑,家里、医院传东西,去市里拿血小板,全家人都尽全力希望妈妈能留下来,留在我们身边,大家都沉默着做着能做的事情,生怕说话会耽误里面妈妈的治疗。

我想找个地儿哭会儿,扶着墙移动到一个角落,却在这里看到了正在啜泣的舅舅,我含着眼泪叫了一声:“舅舅”,舅舅赶紧摸了摸泪,转身跟我说:“千千呐,你也得坚强,要是....”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跟我说,“你妈妈只要能救过来,哪怕成个植物人呢,咱们也尽量救,钱不够了我去凑,我也快退休了,我也能跟你一起伺候你妈,哪怕伺候个一两年呢,好歹给我们个接受的过程是吧....”

说罢,他又哭起来了,我理解他,妈妈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舅舅比妈妈大8岁,从小就是他的跟屁虫,我小时候也是在舅舅怀里长大的,表姐和表弟都很吃醋,说我才是舅舅亲生的女儿,现在他的妹妹在急救室里被死神拉扯,他能接受的最坏结果就是:妈妈治不好,成了植物人,但是人还在。

是的,当时我们的期望只剩下,只要人活着,无论妈妈是什么状态,我们都能接受。

我坐在那里,开始懊恼,我痛恨我自己作为一个学护理的人,为什么没有关注到妈妈的异常,其实她在发病前半个月说过一次:“我觉得我头上一直像顶着一个帽子,脑瓜子不清楚。”

可是那段时间我太忙了,年底正赶上流感很严重的时期,医院每天人满为患,所有医护人员一直都在医院,上班时间忙到没时间上厕所,休息都是随便找个地方歪着休息一下,然后手机要24小时开机,随时待岗待命,我想着让妈妈来医院系统的查一下,结果妈妈说那么忙,等你们没那么忙了,我再过去吧。

就这样一直到过完年,那几天我也是在值班,妈妈和爸爸初三晚上去他们最好的一位朋友家做客了,四个人聊到很晚,一直到夜里接近12点才回来,我那天值完班回到家,太累,也睡着了。

妈妈回来后,到我屋里看了看,或许是冥冥之中对自己的命运有感觉,尽管那么晚了,她还是坐在我床边静静地看了很久,我是在睡梦中觉得有人看我,便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带着睡意说:“妈,你们回来了。”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说:“回来了,你赶紧睡吧,这段时间那么累,好好歇一歇。”说罢,她帮我盖了盖被子,走出去了。

我万万没想到,她走出去不到3个小时,便突发疾病,不省人事,如果知道她那天走出去永远无法再回来看我,我一定坐起来陪着她聊聊天,如果知道她已经病到那个程度,我早就应该带着她去我们医院好好查查身体,可是一切都晚了。

一大家子人,在急救室外祈祷,祈祷让妈妈挺过这一关,但是我们最终等来了最难以接受的结果:无法再治疗了,严重的脑出血,血小板又低,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出血点止血,导致血充满了整个大脑,已经基本确认了脑死亡,医生束手无策,无法用药、没有治疗方案。

我绝望又无助的大哭,抓着主任的手,求求他无论如何要救救妈妈,主任叹了口气跟我说:“那只有通过手术,先把大脑里的血导出来,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即便是那么做了,即便有千分之一的概率能保下命来,你妈妈也没有任何意识,就像一株植物一样在床上躺着,除了能呼吸,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大概率是保不了命,需要在头上钻孔,你能接受吗?到这个时候,还让你妈妈受这个罪吗?”

我当时疯狂的就是想要妈妈活下来,哪怕她只会喘气,哪怕她成为植物人,只要回到家,她还在那里躺着,我就知道我是有妈妈的人,或许我是自私的,所以我觉得,哪怕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尝试。

最后,我和爸爸和舅舅决定给妈妈做这个风险极高的手术。

医生做了手术,跟我说,颅压太高了,妈妈脑中的血,喷溅到了医生的身上,我心痛欲裂,若妈妈有知觉,那是怎样的疼痛啊,可是我好想留下妈妈,真的好想留下她。

手术做完一天,妈妈撑不住了,她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让我们去见最后一面,我们都进去了,我和爸爸抓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话,摸着她的脉搏一点点没了,心电图上的线变成了直线。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身体很空,像一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每天行尸走肉一般,医院特批了我一个月的假,觉得我那种状态,再去护理病人太危险了。

我每天呆呆的坐在屋里,她走的太急了,急到什么都没带走,屋里角角落落都是妈妈的影子,她留在冰箱里摘洗干净的菜、冷冻在里面的水饺、挂在门口的衣服、那晚进门后没来得及整理的拖鞋、她的水杯、她的包、她的钥匙、她散落在家里各处的头发,每一样都让我心痛到窒息,这种痛苦,沉重且汹涌,无法排解。

妈妈走后不到一年,姥姥追随她亲爱的女儿而去,她终究无法忍受失去女儿的痛苦,去另一个世界继续爱她,姥姥走时,留下10万块钱,说其中的2万,留给我做结婚时姥姥给的一份嫁妆,剩下的,让舅舅和爸爸分了,舅舅说他不缺钱,我没了妈妈,都给我了。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钱、物、婚姻、工作,这些都算什么呢,没了妈妈,这些都成了虚无,一年中失去了妈妈和姥姥,都是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从此我再也没有了真正的快乐。

人生多么残忍啊!我参与急救了那么多人,可我救不了自己的妈妈。

春天会来,冬天会来,花儿会开,清风会来,细雨会来,但是我的妈妈永不会再回来了,转眼,妈妈离开我三年多了,日复一日,太阳东升西落,屋子、工作、姥姥家的老宅院,什么都没有变,然而又一切都变了,没有了妈妈和姥姥,这个世界那么空,空的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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