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妈为了要儿子,不管我的死活,而我也死心断了亲情

发布时间:2024-09-03 23:20  浏览量:27

舅舅头七当晚,神秘的小姨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我从未见过她,但早知道,她是城里有名的巫师。

果然,她说姥爷命数尽了,姥爷就没活到第二天。

妈妈求她:「可一定要帮帮姐啊,在向婷后面我怀了三个,全是女娃,都打掉了,大夫说我经不起折腾了。让我来个儿,怎么做都愿意。」

「让小婷吃苦受罪也愿意?」

「愿意!拿她的命换都可以!」

小姨应下了。

傍晚,她阴鸷着脸,把调制好的断魂汤端了过来。

爸妈逼着我喝,我眼一闭,泪水从嘴角流出——

低头一看,萝卜……排骨汤??

01

小姨来的时候,爸妈都在舅舅家忙着后事,他们说我晦气,没有带我去。

我干完活,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出门前他们说会从席上带吃的给我,让我不要动家里的粮食。

喝了一茶缸水,胃里稍微舒服了点,我赶紧回房写作业。

打开书包,拿出刚发的奖状,三两下折叠起来,然后趴到床底,将其塞到深处一个饼干盒里。

「你在干什么?」

突然的人声吓得我一哆嗦,慌乱中一抬头,正磕到床沿。

我揉着脑袋,看着窗外的不速之客,再次受到惊吓。

她戴着帽子,背光而立,但从我仰视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脸上崎岖骇人的疤痕,以及左眼凹陷挛缩的皮肤。

缺失的眼球让她整个面部在失衡中更加狰狞。

我梦里的妖怪都没有这么吓人。

我腿软得站不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坏小孩,你抓错人了,我没干坏事。」

「哦?那你鬼鬼祟祟在干嘛?」

「我……」我心一横,又爬进床底,拿出了那张奖状,「我把这个藏起来。」

她从门里进来,夺过奖状,展开看了看,上面醒目写着我期中考试荣获第一名。

「不贴上墙就罢了,还藏起来?」

她把奖状甩给我,语气讥讽。

我默默把奖状从地上捡起,再次折好,又放入床底。

放好后,我没有动,或许觉得此时这里是安全的,又或许,有些话我无法当着别人面讲出。

从小到大,除了石头、虫鼠和月亮,没有人听我倾诉。

「每次拿了奖状,老师都很高兴,但是爸爸妈妈都会生气,说我把家里的福气都抢了,本来该是弟弟拿奖状的,我拿有什么用。」

「你有弟弟?」

「还没有,但妈妈说一定会有的。」

她没有说话,我便接着说:「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能让所有人都高兴,你是因为这个才来抓我的吗,因为我总让爸爸妈妈生气?你会吃了我吗?可不可以不要太疼?」

……

半晌都没有动静,然后,她踢了踢我露在床外的脚,「别撅着了,吃人犯法,我是你姨。」

02

姨?

我知道妈妈有一个妹妹,但我从来没见过,听说她出嫁后从未回来过。村里人都说她心狠,说姥姥姥爷养了个白眼狼,年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都不见二闺女来。

妈妈除了附和别人的骂声外,自己倒是鲜少主动提起这个妹妹。

印象里,只有我小学时那次,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跟妈妈说,我现在的同桌也叫「婷」,她还不会写这个字呢。

妈妈忽然愣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忆道:「你小姨当年就是因为跟同桌同名了,所以才硬要去改的名字。」

「因为这个就改名?」

说起来我才发现,我还不知道小姨的名字。

「是啊,她从小就犟,班里五个叫『招娣』的,就她要改,家里嫌麻烦不同意,她寻死觅活地,最后还是给改了,不过新名字家里也认可就是了。」

「那改成什么了?」

「『逐娣』,魏逐娣。」

「逐弟?」

「追逐的逐,我叫追娣,她叫逐娣,听上去更像一家人了,而且她说,不仅意思不变,还更显诚心,别家都『招』,咱家『追逐』,更主动,肯定能更快一步要到弟弟。」

妈妈若有若无地笑了下,「真让她说中了,没两年就有了你小舅。」

我心里默念着小姨的名字,总觉得虽然跟妈妈的名字很像,但听上去要霸气许多。

后来在英语课上,我从老师蹩脚的发音里再次捕捉到这个名字。

「Judy。」

听着和小姨的名字一模一样!

我在课堂上莫名激动,从作业本上撕下一角,一笔一划誊写下来。

等我从床下钻出时,手里多了一小片发黄的纸。

我看着她:「小姨,你叫逐娣?」

她诧异地扫了我一眼,往床边一坐,用仅有的右眼翻了个白眼,「你妈还说起过我?真是没想到。」

我把纸片给她,「这个给你,没想到真能有这一天, 我没白留着。」

「什么东西。」她皱着眉,从我手里捏起来。

「Judy,」我试着发出这个音,我英语成绩很好,但跟着口语浓重的老师,听说能力一塌糊涂,「总之跟你的名字很像很像,你可以当做英文名!」

「英文名?」

「是啊,你不是在城里当巫师吗,跟有钱人打交道,以后说不定也能见到外国人,到时候就能用上了。」

她看向我,我和她对视一眼,又闪电般移开目光。

即便知道她是我小姨,她的样子还是有很大的视觉冲击力。

她把纸条放进衣服口袋,「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几年前,邻村的王癞子说的呀,说在城里碰见你了,那边都是高楼大厦,你戴着墨镜,穿得很时髦,坐小轿车,他给跟大伙解释了,巫师就是大仙,城里人叫得文雅。反正可挣钱了,也没人敢得罪,那以后,村里人都不敢再骂……」

我哑了声,低下头来。

她笑了,笑得肩头抖动,阴森森令人发毛,「骂我?」

言多必失,我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攥着手站在一旁。

「你爸妈呢?」

「小舅头七,他们去帮忙了。」

她猛地站起来,「魏伟死了?!」

03

爸妈推开院门,大声喊我,「死东西,快过来拿你的饭。」

我趿拉着鞋赶紧跑去接过妈妈手里的塑料袋,闻着肉香,迫不及待打开一看。

一堆鸡骨头,而且,似乎是被啃剩下的。

妈妈留意着我的反应,此时推搡一把,「愣着干啥?你还不满意?你舅死了你还惦记着吃,真是没良心的,给你吃还不如喂狗!」

听她这么讲,我忙不迭把塑料袋护在怀里,我知道,她一生气真的会把这些拿去喂狗。

我饿得开始发晕,别说是人啃剩下的,就是狗啃剩下的,我也会吃。

「姐。」

妈妈听到小姨的声音,先是愣住几秒,继而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眼中满是惊诧,同时嘴极不自然地咧开,声音微颤:「你回来了。」

小姨摘下帽子,露出那张让人心惊的脸。

爸妈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那眼……」

「有眼看阳,无眼看阴,做这个的,没办法。」

「是,是,」妈妈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我们都知道,你出息了,你好就行,就是你回来晚了,没见到小伟最后一面,唉……」

妈妈说着,哽咽起来。

小姨面无表情,「爸怎么样?」

「哎呀对了!」妈妈被提醒,急忙伸手拉住小姨,「你快去看看,小伟出事后他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现在还躺着呢。」

小姨再次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妈妈神色悲伤,早早回了屋,小姨抱了床被子扔到我床上。

我还是有些怕她,不想跟她睡一起,可我没资格提出异议,只好在外面拖拖拉拉磨蹭着。

经过爸妈房门口,听到妈妈的声音,「二妞说爸命数尽了,爸之前身体硬朗着呢,这回是打击太大了吧。」

「我怎么就不信呢,」爸爸说,「好好个人,躺几天缓过来就行了,还能说死就死,她跟爸关系又不好,说不定是存心咒他,她是当着面说的不?我看她是想把爸直接气死。」

「哎!小点声!不要乱讲,她现在是干啥的你忘了?你都不知道有多邪乎,她给爸倒了一杯水,然后闭眼听喝水的动静,喝一口,她那个空洞洞的眼皮就跳一下,等爸喝完,她摇了摇头,走了。」

爸爸不屑地啧嘴:「你们祖祖辈辈没出息的老魏家,还能出这神人呢?」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姨已经睡着了,我小心翼翼躺下,背对着她,在后背的涔涔冷汗中,慢慢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迷迷糊糊坐起,天刚蒙蒙亮。

姥爷死了。

04

姥爷的后事又是一通忙活。

小姨看寿的事情在村里也流传开来,大家本来对她还有些不敢言说的质疑,经此一事,小姨名声大震,每天找来想请她做法的人络绎不绝。

但小姨一概不见。

尘埃落定,妈妈晚饭时给小姨夹了片腊肉,「这些年,我总念叨你……当年你不懂事,他们都说你不会再回来了,但我总想着,等你大了,就会理解我了,那时候小伟都十多岁了,家里还那么穷,也是没办法。」

「都过去了。」小姨说。

「对对,现在看你能靠本事过上好日子,我也放心了,不过姐问你一句,外面的人你都给看,怎么乡里乡亲的你……」

「姐,我回来,是因为不得不停下休息,你总该知道,窥探天机必遭其殃,更何况,我干的是逆天改命的事儿。」

小姨摇摇头,放下筷子,饭没动几口。

当晚,我洗好碗刷好锅,又去清理羊圈,回来路过爸妈房间,听见妈妈一声喜悦的惊呼。

我不由停下脚步。

「你说真的?!你真的有办法?」

在我的印象里,妈妈从未如此高兴过,平常日子里遇到些好事,或者是别人摊上些坏事,她也高兴,但都是浮于表面,隔天就淡忘的。

此刻,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好到令她惶恐,令她战栗。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已经先一步替她高兴起来。

小姨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不算难事。」

「那你可一定要帮帮姐啊,在向婷后面我怀了三个,全是女娃,都打掉了,大夫说我经不起折腾了。让我来个儿,怎么做都愿意。」

我的心凉了半截,原来是这个啊。

我早该知道,即使我再听话懂事,再任劳任怨,她惦记的都始终是那个还没来的弟弟。

也好,能早点来个弟弟,让她不要再一次次痛苦地受罪打胎也好。

我暗暗搓着脏兮兮的手,打算走开。

不料听见小姨提到了我。

「让小婷吃苦受罪也愿意?」

小姨说完,又郑重地补充:「不一般的受罪,你可要想好,一旦开始,你再心疼也不可反悔,不然送子娘娘一生气,此生便再无子孙福气。」

「什么话?!绝不反悔!别说吃苦受罪了,你把她的命拿去我也没有二话!」妈妈语气铿锵,「逐娣啊,你不要管她了,你只要保证能成功,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我感觉身体里下着好大一场雪。

每条血管都变成了冬季冰封的溪流,我难以呼吸,难以活动,就僵立在原地。

小姨忽然提高了嗓门,「进来吧,说说你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

妈妈替我表达了同意,我呆滞地点着头。

一直到最后,我和小姨回到房间,我才终于开口:「可以不要太疼吗?」

05

小姨要回市里取东西做准备,走了一个礼拜。

她回来的那天,我都在学校里一整天都惶惶不安。

我不知道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小姨只说程序会很复杂,我需要方方面都配合才行。

放学后,我照例一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但小姨手握菜刀挡在厨房门口,「以后这里不能进来。」

「为……什么?」

正好回来的妈妈见此一幕,冲上前来把我拽开,「听你姨的!以后这个门槛你踏进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敢再问,只好回到屋里写作业。

「除了这个方位,咱家还有那块她不能去的,你跟我说,我拿石灰划起来……」妈妈还在急切地追问。

我摊开作业本,很少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开始写作业,我有点不习惯。

不过感觉眼睛舒服多了,还一点儿也不困,解题速度都比以往要快上不少。

平时都是我喊他们吃晚饭,今天一听妈妈喊我,我立马扔下笔跑去。

本想去端菜,又想到不能进禁区,赶紧停下,站在厨房外。

我清楚地看见,小姨正在拆开一个纸包,然后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进碗里。妈妈伸着脖子注视着,眼中满是期待。

我今天就要死了吗。

这么想着,我哭了起来。

妈妈听见动静,疾步出来将我拉到饭桌前,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一会儿给你吃什么都必须吃干净了,记住没?」

我点头,然后又仰起头,满脸是泪地看着她,想最后哀求几句。

她不耐烦地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哭哭哭,没用的东西,你总算能给家里做点贡献了还不高兴吗,白养你了?」

我抽搭着,使劲克制着泪水。

很快,小姨端着个大碗走了进来。

爸爸扔下烟头,接过碗放到桌上。

我不敢看,紧闭着眼睛。

内心一片绝望,喝了可能会死,不喝可能会被打死,我才14岁,我还要好多想要做的事情呢。

鼻子再度泛酸,可这回,我感觉嘴角湿湿。

太香了,这辈子我都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肚子里的所有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我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的碗里,分明是几根大大的排骨。

萝卜排骨汤。

萝卜……排骨!汤!

汤面上漂着油花、葱花和一些还未溶开的粉末。

我凑近了深深吸了口气,香得我五脏六腑都雀跃了起来。

也看清了,那些粉末,有白色的,有红色的,还有绿色的……

脑海里全是故事中老巫婆熬制七彩毒药的画面。

「等啥呢?快吃啊!」妈妈催促道。

我拿起筷子,夹起块排骨,我的手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被香迷糊了。

我伸伸脖子,咽下口水,然后试探地咬了一口,肉香盖过了一切味道,我越吃越大口。

爸妈吃着他们自己的饭,配菜还是普通的菜叶。

我家在村里不算穷的,但一直省吃俭用,爸妈说是为了提前给弟弟攒「老婆本」,而弟弟过得好了,以后便有人给我撑腰,所以我更应当懂事节俭。

有时他们他们炒个鸡蛋,我夹一筷子都会被打掉,「你吃这浪费,你瘦瘦小小以后才好嫁出去。」

像现在这样放肆地啃着肉,天呐,真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他们时不时瞟两眼狼吞虎咽的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小姨:「起作用的是那个粉吧,这老些肉……有必要吗?」

「我说过了,没要药引,功效只能发挥一成,本来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的事,你们想拖到十年?」

「不不不!不想!」妈妈连连摆手。

爸爸闻着我的汤味,吞了口白饭,「必须要快,再拖下去,你姐这老母鸡就要下不了蛋了!」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快则三个月,也就是说,今天我是死不了了。

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我自觉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喝完了汤。

看我吃完,妈妈挥挥手,「没你事儿了,快回去,准备睡觉。」

嗯?刚吃完饭,准备睡觉?

我还没洗碗洗衣服,还没打扫羊圈鸡棚呢。

妈妈擦擦嘴,严肃命令道:「戌时……七点后手不能沾水不能沾土!十点前必须睡觉!」

她转头征询地看向小姨,小姨闭目点头,意思她记的不错。

于是我破天荒地早早回到卧室。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大快朵颐的幸福余晕中,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作业已经做完了,离十点还早,现在我要做什么。

「砰!」一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06

我弹跳起来,回头看去。

只见妈妈和小姨二人合力将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别的都是肉体上限制和侵蚀,这个是精神上的折磨,需要更高的配合。」小姨面色沉重。

妈妈指着我,「听见没?好好配合!」

在退出房间前,她又迟疑地转身,问小姨:「不过她从小不怕这些,这对她有用吗?」

「你想想我把这从三轮车上拖下来的时候,路过的小孩看了哪个不跑,哪个不叫?老张家小小子直接哇一声哭了。」

妈妈回想了下,点点头,「也是,让她装,这回就好好受着吧。」

说完她带门出去。

我慢慢往箱子边上挪,生怕突然蹿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是静悄悄的。

小姨也不催,只是用她那锐利的目光盯着我。

我一咬牙,猛进一步,俯身看去。

一整箱的书本。

「啊?」我不禁发出疑问。

「自己搬到桌子边去,」小姨揉着胳膊坐下,「一周一本习题册,必须做完,我会检查,如果发现你没有做完,或者糊弄,后果自负。」

我愣了愣,然后转过身,狠狠咬住嘴唇才没有笑出声。

天知道我有多羡慕班里有钱买习题册的同学。

这一大箱,我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里!

我试了试,拽都拽不动。

于是只好几本一沓,来回跑了好多趟,才把这堆书本搬完。

搬的过程里,我大概看了看,都是初中内容,初一初二初三都有。

「初一的我也要做吗?我都快初三了。」我弱弱问道。

「初一的你做一本,全对了就不用做。」

我信心满满,拿起一本就开始做题。

在学校里我的成绩不仅常年第一,而且是遥遥领先的第一。

就初一那点东西,我睡眠不足打着盹做都不带错的。

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做了两页,我就被卡住了。

我翻回封面,确认确实是初一的。

但怎么感觉超纲了。

我开始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总算解了出来。

接下去,更是一路磕磕绊绊,也不能说是超纲,但出题的角度很多是我没接触过的,需要拐几个弯才行。

一边感受挫败,一边又被激起好胜心,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半。

「怎么样了?我检查一下?」

「不了不了,」我脸红着按住习题册,「初一的我也每本都做,等写完了你再检查。」

她冷哼一声,「井底之蛙,你都不知道城里小孩是什么水平。」

「这下知道了。」我已经老实了。

「行了,要准备睡觉了,明天在写,洗漱吧。」

「嗯。」我起身,才想起,「可我……手不能沾水……」

「等着。」

没一会儿,小姨端来脸盆,把毛巾浸湿,拧得半干,然后糊到我脸上。

我的脸瞬间被温热的毛巾覆盖住,别说,还挺舒服。

她漫不经心地给我擦完脸,「就这样,睡吧,记住,什么也别想,十点前必须睡着。」

这是小姨给我做法的第一天,我本该感到害怕和痛苦,可此时我躺在被窝里,却被莫名的幸福感包裹着,我在学习「幸福」这个词汇后,一直不明白它的意思。

在我看来,它和「灵魂」、「白雪公主」、「宇宙飞船」这些东西一样,我永远见不到。

但是现在,我好像,摸到了它神秘的一角。

07

往后的每天,都掺杂着不安和享受。

如果说当初是单纯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么现在,更多的是对生活的依恋,每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是赚到了。

我不再负担沉重的家务劳动,不再饥肠辘辘,我有充足的时间学习,还有那么多求之不得的学习资料。

每天的饭食中都有肉有菜,好吃量大,我一人独享。

虽然其中依旧被下了那彩色的毒粉,并且如果是清淡的菜式,还可以品味出来自毒药的怪异味道,但这和以前的生活比起来,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苦了。

由于爸妈还要下地,晚饭基本都是由小姨负责,她做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简单的,给爸妈。

而她自己,只用吃很少的东西,在厨房随便对付两口就解决了,她说等道行再高些,就彻底不用吃了。

我奇怪,她对此事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是因为姐妹情深吗,可为什么这么多年里,她愿意如此奉献的姐姐都不愿提起她?

日子一晃过了半年。

这天晚上,妈妈紧拦慢拦,还是没拦住爸爸。

他冲到小姨面前,「半年了!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她,花了多少钱,结果呢?!我儿子怎么还没个影儿?你是个骗子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骗我们玩呢?」

「我骗你什么了?」小姨被他的酒气逼得后退两步,靠在桌边,「买的鱼啊肉啊的我有吃一口吗?你们的钱全花在法事里,到现在耽误我这么长时间功夫,一分钱也没给我,我还没急呢你倒来问罪了?」

「哎呀,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妈妈挡在他们中间,「不过你姐夫着急也情有可原嘛,半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

小姨打断她:「问题就出在这儿,不怀则已,一怀必男。在小婷身上做法,可以吓退想要来投胎的女婴,但这只解决了生男孩的问题,至于怀不怀得上,我很难帮忙啊……」

她说着,那只眼睛瞟过夫妻二人,嘴边带着点笑,「你们加油才是。」

妈妈拍打了下她的胳膊,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跟他说了急不得。」

爸爸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顺从地被搀扶着回了房。

之后连着数天,我都看爸爸神情疲惫,但妈妈的例假还是如约而至。

爸爸发了好大的火,摔摔打打到后半夜,第二天妈妈胳膊腿上全是片片淤青。

这是周末,我照例趁着白天,帮家里干些活。

然而刚码好柴垛,妈妈就过来,一言不发抄起根柴就猛抡到我头上。

幸好我早有准备,每次她被打了后,总要拿我撒气的,所以我偏了偏脑袋,只轻轻挨了下。

眼见她又要来第二下,我紧张地瞄着,不料小姨伸手握住了柴,「你还想不想成了?」

她声音不大,但极具威慑力。

妈妈一下便松了手,颇为心虚地说:「我寻思你说吓女婴,那我打她不也可以吓?」

「我问你,你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几岁?」

「这谁记得……」妈妈想了想,「三岁吧,还是两岁?」

「要是你这吓法有用,后面几个女娃怎么会怀上?动动脑子!」

小姨像是真的生了气,面部随之更为扭曲,她扔下柴,又捡起一旁的斧头,说:「我话撂这儿了,你要是下个怀的还是女孩,你直接拿这个劈死我,我敢这么说,你还不信我的吗?」

妈妈愣了愣,赶忙赔着笑脸:「这话说的,姐不信你信谁,行,你说啥是啥,我不打她了。」

「不光不打,以后你还有姐夫,跟她每天说话不能超过三句,时间已经过半,要开始慢慢断掉她和这个家的缘分了。」

「行,听你的。」

这一项对爸爸来说易如反掌,他本身也不怎么搭理我。

对妈妈可就有难度了,她喜欢骂我,以前我活干得越多,她挑出的毛病就越多,现在我名正言顺不用干那么多活了,她还是能随便揪出个点骂我几句,不是饭吃得慢了,就是走路姿势不好看了。

自从有了三句话的限制,我常常看见妈妈张着嘴欲言又止的难受样子,实在有点滑稽。

为了防止忘记计数导致破戒,她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地轻松,每天放学回家都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担忧因为左脚进门而被骂。渐渐地,整个人都不再畏缩,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上,同学都说我开朗了好多。

这天,一反常态地,妈妈一脸严肃看着说,开口说:「吴大宝你认识吧,我们收了他家的订钱,年后你就嫁过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说完便收起三根手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始吃饭。

「我不嫁。」我说。

妈妈惊讶地看着我,嘴巴抿得很用力。

「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中考完我还要上高中呢,我不要嫁人。」

她手上筷子握得紧紧,嘴巴张开又闭上,呼吸都重了起来。

「非要逼我,我就……我就绝食,我死也不要!」

妈妈怼了下爸爸手臂,「你说。」

爸爸把筷子摔下,声音比妈妈大了几倍:「这事轮不到你做主,你看你妈、你姨,都是这岁数说的人家,你……」

「行了,别说超了。」妈妈拦着他。

我气恼得涨红了脸,心里已经在盘算最坏的结果了。

忽然,耳边一声轻笑。

小姨开口:「这可真是便宜了小婷。」

我转头瞪了她一眼,虽然她为了帮妈妈生儿子而「折磨」我,但由于目前体验良好,所以我尚且还不恨她。

可是在这件事上,她明明知道我年纪还小,况且连那个又肥又傻的吴大宝都没见过,就断定嫁人是「便宜了我」,可真的让我气愤不已。

妈妈一听小姨帮腔,更理直气壮,拉上小姨的手,「是吧?我就知道你现在懂事了。」

「嗯,」小姨说,「现在把她许到别家,之前的法事就算白费了,你们不仅浪费了积蓄,还没了生儿子的保障,唯一受益就是小婷,不仅免了以后的苦果,之前的大鱼大肉也实打实吃进了肚子。」

「什,什么意思?我怎么糊涂了?怎么就白费了?」妈妈急得话都快说不清。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把小婷许给人家,那做的法就算到了吴家头上,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那……那啥时候能把她嫁出去?」

「正常来讲,等你怀上了就保险了,但谁知你肚子这么不争气,这事我做过几场,你是最慢的。」小姨撇撇嘴,「眼下来看,只能等一年期满,到时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就够数了,与她缘分一斩,你们俩自行努力等着抱儿子就行了。」

「啊……好吧。」

妈妈面带羞愧,低下了头。

爸爸狠狠一拍桌子,碗碟都跟着一震,他站起来,踢倒了凳子,「都是你个没用的玩意儿!现在到手的订钱还得给人还回去,我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

08

之后的日子,爸妈争吵的频率越来越高。

但好在,我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不能打我,不能骂我,我的每顿饭依然丰盛。

在法事上投入的钱越多,他们越小心,生怕哪里做错以致前功尽弃。

转眼中考结束。

小姨问我考得怎么样,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知道,题目答得还可以,但想想城市里那些从小就被高难度训练的同龄人们,我心里没底,这次可是要统一大排名的。

回到家里,我看着那个装满了习题册的大箱子,里面每本我都好好看过学过练习过,但这样就够了吗,没人告诉我。

一年之期已到,这期间妈妈的肚子还是一直没动静。

法事走到了最后一步,按小姨的说法,我的苦我的的怨已经积攒了足够多,它们会盘旋在此,威吓想要投胎此处的女婴灵魂。

而现在需要做的,是彻底斩断我跟这个家的关系,因为我命里克男,不把我清出去,以后家里即便有了儿子,也会养不活的。

爸妈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

他们让我签了一份断绝关系的协议。

我刚看了一行,心头正五味杂陈,就听到妈妈不耐烦地催道:「快签,早知道你晦气。从今往后,你别管我们叫爸妈,我们也不要再见了。不管高中考没考上你都自己想法子活吧。」

妈妈说完,爸爸拿出一个信封。

「你保证以后别回来,这五百块你就拿上。」

我接过信封,不再迟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放下笔,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出去一看,两辆汽车停在门外。

市一中、市二中的招生老师鱼贯而入,连连道贺声让爸妈脸上表情复杂。

他们这辈子也没被这样夸赞过,但由于是因为我,自豪立刻被愤怒压过。

「走走走!她考得好有啥用?!跟我们没关系!快走!」

老师们不明就里,还没进屋就都被推了出来。

「我儿子考得比她更好!」

他们听到里面喊出这样的话,忙问跟来的我的班主任:「向婷同学的弟弟考了多少分?」

班主任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唉,哪来的弟啊。」

经过跟两个学校的老师简单了解,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小姨小声问我,我答:「当然去二中,二中奖学金给得多。」

她却转身给老师们说,还需要再考虑。

送走了老师,我们站在原地望着车消失在视野里。

许久,她说,「走,我们也去市里。」

09

这是我第一次来市里,看着满街的楼房我不知所措,只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带着我穿街过巷,最后进了一栋临街的三层楼房。

一进去,我就被墙上张贴的大幅演出海报所吸引,有不少看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主持、走模特步。

她的步伐没有停顿,尽管我被各种新奇的事物冲击,但也只能跟着她,快步穿过走廊。

最后她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自己整了整衣服,嘱咐我等在外面,然后敲门进去。

在她进去带上门的瞬间,我听到了传来的一声的惊呼,「逐弟!」

接下来里面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门又打开,小姨让我进去。

我向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墙上那张我已盯了许久的照片,上面几个舞者动作整齐划一,我一眼便认出,被帽檐遮住脸的那个,就是小姨。

进了门,红木桌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站起身,笑盈盈地看着我。

小姨跟我说:「叫苏姨。」

「苏姨。」

她又说:「我从你苏姨这里帮你借了三万块钱,分次给你,够你三年读书用的,以后考了大学,学费不够她也会帮你。」

说着她拿出一张已经写好了的借据。

「在这儿签名字,等你挣钱了,一定要尽快还上,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小姨不解:「怎么了?有了这钱,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去读一中,你不知道,二中这几年再使劲追,它也赶不上一中。」

我放下笔,看着她,「我想自己再想想。」

小姨无奈,只得赔着笑跟苏姨解释,那个苏姨语气温和,「孩子大了,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从这栋楼出来,小姨气得撒开了我的手。

「我都跟人家都说好了,你在怕什么?怕还钱?又不要你利息的,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扶着腰,缓缓蹲了下来,缓了半天后,看了看时间,「我们在旅馆住一晚,你好好掂量掂量,眼光放长远点,明天再过来。」

在旅馆安顿好,她给我买了份炒面,然后说自己有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让我不要乱跑。

我点点头,大口大口吃起炒面。

在她出门后,我默数了十秒,这是她转过楼梯需要的时间,然后打开门,跟了出去。

10

一个小时后,我一路狂奔回到旅馆房间,擦掉脸上的汗水,又塞了几口凉掉的面,小姨这才回来。

「我决定了,」我说,「我要去读二中。」

小姨一愣,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往床上一扔,「我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怎么这么傻,这么没担当?!机会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哎要不是……」

她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又苦口婆心劝了我半天。

可我丝毫没有动摇。

最后她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彻底失望了,转身不再理我。

次日清晨,我主动开口,央求她带我去找苏姨,我已经没有家可回了,要是能在苏姨那里打工,混个住的地方,好歹能撑到开学。

小姨听完我的打算,眉头紧锁,「算我看走眼,你是铁了心要放弃大好机会。」

「在二中我也会努力的,我……」

她摆摆手,「你别后悔就好。」

跟苏姨打过招呼,小姨要带我上街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我说不用买,让她回家的时候帮忙把我的东西收拾带来就好。

「买新的吧,家里那些都不值钱,不值得带来。」她坚持。

「可是反正那些笔记,我是需要的,其他就当顺便了。」我解释道。

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回到村口,她在老槐树下停住。

「你答应了他们不再见面,就在这儿等我吧。」

「我的笔记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拿来。」

她点点头,给我塞了一个烧饼和一瓶水,迎着燃烧的晚霞,向着家的方向坚定地大步走去。

直到炊烟散尽,夜幕降临,她才再次出现。

她挎着一个大包袱,牵上我的手,急匆匆离开。

一路上,她都不时回头,向后张望。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里一阵一阵沁出汗来,但却冰冰凉凉。

在镇上落脚后,她把包袱紧了紧,套到我肩上,「试试,能背动吗?」

我掂了掂,「可以。」

「等天亮了,你自己买票坐车去市里,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苏姨,她是好人,会帮你的。」

「你呢?」

「好好学习,听说高中的课程可难了,不过你脑瓜子好,应该没问题的。」

「你……」

「以前的生活就忘了吧,以后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彩,不要回头看,勇敢往前走。」

小姨说得很急,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说完,她满眼期盼地看着我,我看着她那只在昏暗中熠熠闪光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天夜里,我们都没有睡着,外面传来的一点动静都足以让她紧张地坐起来。

我静静躺着,佯装没有被吵醒。

直到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11

小姨翻身下床,披上外套,叫醒了我。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紧紧抓着我的手。

「小婷,我必须亲自跟你说,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杀了他们,但是我不后悔,我去年回去就是带着耗子药的,要不是认识了你,他们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我初二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总考第一名。你姥姥姥爷逼着我家人,我绝食都没用,最后我划破了脸,你看,这是我自己划的。」

她把我的手放到她的脸上,我触碰到了那条又长又深的疤痕。

只一下,她又将我的手拿开,接着说:「人家退婚了,我以为我逃过一劫,但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你妈妈说要来镇上买衣服,我便陪着她。她引我去一个小店,我一进去就被抓住捆了起来,我以为遇上了坏人,拼命对她喊,让她快跑。

「她没有跑,绑我的那男人对她说,『回家吧,剩下的钱我会给你爹娘的』,然后她头也没回地走了。

「那个男人五十多了,刚刑满释放半年,他看我看得紧,我不敢轻举妄动,就忍着,忍了一年多才找到机会,但逃跑时还是被他发现,我挥着剪子划伤了他,也激怒了他,他夺去刺瞎了我的眼睛,然后他看伤得太重,人也慌了,转头就跑。我终于自由了,那年我十六,摘除了左眼。

「后来我当过搬运工,当过洗碗工,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过,只要不露出我这张丑脸,还是能寻到生计的。在苏月的机构里做保洁的时候,认识了她,她看我对跳舞有兴趣,允许我跟着上课,在此之前我都只是活着而已,但碰到了我喜欢的事情,才发现,原来生活这么有盼头,我更加卖力干活,就为了能有多一点时间跳舞。跟着音乐舞动时,我好像可以掌控,可以展示,可以享受,那感觉太好了。

「她们都说我有天赋,几年后,我成了助教,又过了两年,我升为可以带班的老师。为了不吓到学生,我永远戴帽子,戴墨镜,戴口罩。可有一天,还是不慎让一个学生家长看到了我的脸,她去找苏姐投诉,一闹之下,我的班里学生走了大半。也是在这一天,我的体检报告出结果了,医院给我打来电话。

「从医院出来,我不难过,我只是恨,恨我的命运,恨把我逼上这条路上的人。所以我回去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我回去了。」

她停下来,似乎是疑惑,为什么门外还是静悄悄的,她打开房门,往漆黑的走廊上张望。

「你给我吃的那些粉末是什么?」我问。

「蛋白粉。」

「彩色的也是?」

「蓝色是蓝莓味,褐色是巧克力味……」

怪不得我吃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怪怪的,我压根没吃过蓝莓巧克力这些东西。

「我知道你早就觉出不对了。」

她重又关好门,蹲了下来,「要不是他俩求子心切,也不至于被我诓骗那么久。」

「那你平时给他们饭里加的粉末是什么?」我又问。

我几次放学回来,路过厨房,都发现她不仅给我的饭食里加东西,给另一份饭里也加。我特意观察过爸妈的饭,却没有发现彩色的东西。

她惊讶地扭过头,看着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回答,「避孕药。」

我的疑问都清楚了。

我下床,走到她身边扶起她来,然后将她搂在怀里。

这一年我的个子猛窜,已经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了。

「不用怕,警察不会来抓你,你准备的耗子药已经被我换掉了。」

她的身子猛然一颤,抬起头,「换成什么了?」

「土。」

12

我盖好被子,望着窗外蓝灰的夜色,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王癞子说你是巫师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你提前安排的?」

「你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傻了,后来想起,那年在街上遇见他的时候,正好苏姐开车带我去采购,我急着走,说我在舞室工作,不知怎么让他传成巫师了。」

她说完,我们越想越觉得好笑,咯咯笑作一团。

后来我们又说了很多的话,天快亮时才睡下,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我一看表,急急忙忙将她叫起,「快收拾一下,今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她迷迷瞪瞪爬起。

「我选二中的理由。」

赶到学校时,车已经备好了。

主任带我们直奔人民医院。

消瘦、缺乏食欲、腹痛、呕血,过去一年里我从发现的这些症状猜测,是胃上的毛病,昨晚一问,果然如此。

她说治不好的,她一早就放弃了,现在既然不会被枪毙,那就活一天算一天。

专家会诊后给出了治疗方案,用上了前沿的治疗手段。

小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我将她的手腕牢牢抓住,她早逃跑了。

前天我跟踪小姨出门,她去买了止痛药后又去买耗子药。

我趁机在街边小卖部借电话给二中老师打去,以帮我小姨治病为交换条件,答应入学二中。

协议里,小姨治疗的所有费用从奖学金中扣除,超额的部分,若我考上清北,则一笔勾销,若未考上,则需在五年内还清。

小姨当天就办理了入院。

她坐在病床上泣不成声,「小婷,你不能这样,你还这么小,怎么背这么重的负担啊……」

我给她剥开个橘子,怪声怪气道:「有的人明明还说我没担当来着。」

「哎呀,」小姨被气笑,「小心眼!」

她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愁云再次爬上她的面庞。「这得花多少钱啊,听着都吓人,我的命不值钱。」

「谁说的,你可是最好的巫师,改变了我的命运呢。」我把橘子瓣塞进她嘴里,「可不能再哭啦,医生一会儿还要过来给你看眼睛。」

「我这眼睛早完蛋了,没必要。」

「嗯,想看见是不可能了,但……」

装上义眼后,小姨的面部平衡了许多,乍一看与常人无异,甚至笑起来,还挺可爱。

之后的三年,对于我和她都是十分艰难的。

她用顽强的意志抗击病魔,而我一刻不敢松懈地努力学习。

当高考成绩出来,写着我名字的大红横幅在校门口拉起之时,医院也传来了好消息。

我搀扶着小姨走在夏日街头,畅想着以后的生活。

我说让她陪我去北京,那么大的城市肯定有很多舞室,等她再恢复恢复就又可以跳舞了。

她说她要努力赚钱,争取等我毕业,给我攒出个首付。

……

有人跟我们擦肩而过又停了下来,“逐弟?又碰着你了,这是……向家那小婷?大姑娘了都!”

13

再次听到爸妈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年后了。

我离开后半年,妈妈还没怀上,爸爸彻底失望,觉得问题都出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做法,他向家肯定能出男孩,都怪她不能生。

他们离婚后的第二年,妈妈再婚,同年,传出妈妈怀孕的消息。

这下,爸爸成了笑柄,受尽了讥讽。

在妈妈生出儿子的那天,爸爸喝了许多酒,醉倒在田间,夜里被冻死。

与此同时,其实妈妈生产得也并不顺利,她伤了神经,自此瘫痪在床,生出儿子的荣耀无法抵消她的痛苦,她慢慢才意识到,生出个太子又如何,那里家家都有太子,该穷还是穷,该苦还是苦。

当她听说我已经是首富了,先是大笑,再是大哭,最后撒手人寰。

「等等!」我打断小姨的讲述,「我啥时候成首富了?」

「我也纳闷,不过这回反应得很快,你还记得上次碰见王癞子的时候,咱们在聊啥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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