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穷越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最终留下一个无人问津的土堆

前年去外婆家，经过后山时，看到一个稍微凸起的土堆，被猪拱得凹凸不平，长着高低不平的凌乱的杂草，印象这是小外公（外公的弟弟）的坟墓，跟妈妈确认了下，果然是。

记忆一下子拉回到约20年前，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有一天放学突然听妈妈跟爸爸说：“我小叔怎么就死掉了。”随后是一阵感叹，感叹她小叔心酸、命苦却又窝囊的短暂的一生。

小外公穿着到处是补丁的破烂衣裤，脚上的穿着老式解放胶鞋，给人一种感觉，那鞋子的鞋帮随时会和鞋底分离，不管冬天还是夏天，好像都是那双鞋，袜子是破了后跟的，露出黄色的泥土印。

他每次都我家门口老远，就扯着有些沙哑的抽叶子烟的破嗓子喊我妈，他凌乱的头发下藏着像是刀刻的满是皱纹的脸，随即笑着露出他洁白的龅牙。

妈妈赶紧客客气气的招呼他进屋，他把背篓放下，就一屁股坐在我家火坑边的木板上，在尴尬地聊了很久的天又吃了饭之后，他才慢慢吞吞地说此行的目的，说是借点什么吃的。

每次妈妈都把他的背篓塞满了，要么是玉米，要么是土豆，有时是萝卜，有时是蔬菜，唯独没有大米，大米在那时还是稀缺的粮食，毕竟我们家的粮食也最多能够“堵的住自家的嘴”。

来的次数多了，他开始不好意思，有时就派他的大女儿来，那是个有些智商低下的女孩子，仅比我大2岁，她每次也像她爸那样背着个背篓来，但是她不说话，就干站着，眯笑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明白了意思，就给她装些土豆，让她背回去，我的奶奶见她可怜，又给她添了一些，结果她背得累了，居然在把土豆一路扔掉了一些。

他的父母确实走得早了点，但他靠着哥嫂也长大成人了，也分得一些土地，也为他娶了一门亲。

俗话说“娶错老婆毁三代”，但这句话在我小外公身上不全对，应该是毁一代，因为真不知道能不能有三代。

小外婆家基因有问题，导致她生的孩子都不正常，小外公很懒，小外婆很懒。

印象中，他们一家总是蜗居在那个几平方米宽的土屋里，不喂牲口，也不怎么出去干活，全靠亲戚的接济过活着，吃了上顿没下顿。

无语的是，日子已经过得这么不如人，他们还在接二连三的生孩子。

老大是儿子，智力算正常，但是由于缺乏好的教育，也不能踏实做人老实做事，我们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外出打工了，但是没给家里带回一分钱，偶尔回去一趟，一溜烟又不见了，听说在外面还被毒打过很多次，好像是偷人家东西。

老二就是那个大女儿，智力低下，不管有人没人，随地大小便，见人就眯笑，不说话，她十二岁的时候被许配给我们村一个老光棍，在老光棍家可能被吓到了，开始经常抽疯，抽的时候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翻白眼，土话说是“母猪疯”，说原因是她妈妈怀她的时候吃了母猪肉。

再后来，她表哥把她带走了，离开那个村，翻过那座山，永远地走了，后来得知，她是被卖了，被亲表哥伙同她亲哥哥卖了，从此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人世。

老三也是女儿，老三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聪明得多，看起来也机灵，但是也在她父亲病重期间被他哥哥带走了，那时候她妈妈，就是小外公的老婆，已经跑了，另嫁他人了，不知道这个老三是找妈妈去了，还是被哥哥卖了，不得而知。

老四是儿子，取名叫队队，也叫对对吧，反正叫“对”就对了，这个孩子才出生几个月，就被人偷走了，说是有两个黑衣人到他家，告诉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挣大钱，吃上好饭，他们信了，黑衣人给他两口子吃了两颗糖。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后，孩子就不见了。村里人说，应该是抓去卖白粉了，把白粉放孩子肚子里卖。

老五也是儿子，叫排排，在几个孩子当中，排排算是最聪明的，生了排排后，家里已经完全穷得揭不开锅了，有时一家子就吃点野菜就是一天，有时也是靠亲戚施舍点。

小外公由于本身比较懒，家里基本上没粮食吃，长期吃不饱，所以身体越来越弱，越来越干不了活，一家人眼看着迟早要饿死，这艰难的节骨眼上，小外婆也跟人跑了，留下几个孩子。

听说除了生下来的这几个孩子，还有一些流产的，还有一些生了就夭折的，他们好像从来不知道要避孕。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外公只能靠亲戚的接济活着，好心的亲戚逢有什么事都会叫他帮忙，顺便可以“混饭吃”，自己活的不如人，每次吃饭时他也气，有些人直接表现出瞧不起他的样子，他也憋着气把饭咽下去，长期下去，他病倒了，没有药吃，只能躺在那个小土房子里呻吟。

他的哥哥嫂子偶尔去看看，有一天他们过去看时，发现他没了气息。

过了两天就把他埋了……

我的外公，他的哥哥，是一个慈悲的好心人，他这个弟弟活着，有一半是靠着他，小外公埋葬的后面两天，外公常常到他的坟地上去，每次讲起小外公的一辈子，外公总是眼含泪花，随后又骂他，应该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突然有天傍晚，外公又从那坟地边经过，他听到里面传来了呻吟声，是一个人疼痛到极致的那种由鼻子和嘴一起哼出来的声音，外公觉得小外公没死，他和外婆说这件事，被外婆骂了一顿，说他听到的应该是小外公的魂叫。我当时也那样以为，外公一定是听到了鬼叫声。

多年以后回想，我觉得有很大一种可能，小外公真的没死，只是晕死了过去，他才走了没多久，可能身体都没硬，就装进了老木里，被盖了起来，后面一天就埋了。

但是不管他最后死没死，好像都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他唯一的小儿子，在“吃百家饭”（寄养在不同的人家）之后，也被他哥哥带走了，说是带去找妈妈了，也从此杳无音讯。

就这样，一家人，最后只留下了那个土堆。

小外公，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最后又走了，连上坟的人都没有，那个土堆也迟早会消失，他来了，好像又没来过。

不过，大部分人，好像也是这样的。

但既然走后都那么苍凉，就让我们努力活得体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