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为我流过泪的人，有泪在我心头流过

2025年2月3日 星期一 多云

看到一个明星去世的消息，卧病多年的我难受了好久，因为我已经送走了爸爸、妈妈、二哥、三哥，已经知道了人生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列车，知道了从我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在一往无前地往前走，无论经历多少痛苦悲伤，无论经过多少艰难困苦，无论经历多少彷徨无奈都不能回头，都要坚定地走下去。我不愿意听让我感到悲伤的消息，也不愿意去看让我感到难过的画面，因为这样的事总会让我感到世事的无常，知道我在生命的意外到来时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2016年底，我突然病倒了，昏迷不醒，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对那个阶段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几天，后来到了普通病房的时候，我才开始有了一些意识。我记得白天儿子在医院陪我打针，给我买饭。晚上老李收摊儿后在医院里陪着我。我记得他买了一张简单的折叠床，晚上把那张床放在我的床边儿，老李就穿着棉袄棉裤睡在那张很窄的床上。我记得自己的床是靠窗户的，屋里采光不好，白天太阳光不能照在我的身上，晚上能够感觉到窗前吹过来的凉风，我睡在医院的床上，老李就睡在支在窗户跟前的矮小的陪护床上，我依稀记得老李睡的床比我睡的床矮了大约有20公分，我睡在比他睡得高的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样子。

那时的我，瘫痪在床，连翻身都很很困难，白天儿子把我扶起来坐一会儿，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因病失去了平衡，我坐不稳，身体会像右侧倾倒，儿子就把被子堆起来，放在我的身体右侧，让我倚在被子上，这样我可以坐几分钟，感到累了的时候，儿子又扶我躺下。因为我得的是脑出血，整天都是迷糊的，加上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他们的家属不时出来进去的，我睡得不踏实，病房里微弱的灯光，也让我晚上睡不安稳，我经常是睁着眼睛看着陪护床上的老李，听着他熟睡的鼾声，一直到天明。

天亮了的时候，老李准时地起来，收拾好陪护床，拿起洗脸盆打水给我擦脸擦手，等到儿子来换班儿的时候，老李就去挣钱养家糊口。我住院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儿子和老李都很辛苦。可是，跟卧床不起的我相比，我更痛苦，他们俩只是身体辛苦，而我的身心都很痛苦。

前几年，老李带我去发小儿金瑞锋家，他跟我说了一件事儿，让我感到很意外。他说:你有病的那个时候，我去长春，正好有时间，我就去了远东，看见老李却没看见你，我就问老李，老刘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她呢？老李当时就哭了，说你有病住院了。我当然不信，因为我生病时已经49岁了，青春貌美早已经离我而去，老李已经不再关心我的一切，也许他觉得我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我笑着对发小儿说:你可别蒙我了，我们俩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真的就像左手摸右手，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能为我哭？打死我，我都不信。

在我生病后，我为自己哭过，而且哭了很多次，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每次都哭得不想说话。

和我一起笑过的人我不会忘记，为我流过泪的人我也会一直记得。我生病之后，有好几个人为我流过泪，他们的泪流在了我痛苦的心上。

我出院后，李姐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听出来她在流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说的话，她说:你怎么会有病？你怎么会有病？连着说了两遍，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而且是边哭边说，她在电话那边哭，我在电话这边哭，她不相信我这个开朗乐观、几乎从不感冒的人会卧床不起；我也不相信爱说爱笑、身体一直很健康的自己会身体偏瘫；我们俩拿着电话哭了很久……

我生病出院之后，就待在家里，那时正好是放寒假，儿子不用上学，就待在家里照顾我，早起来给我买饭，中午给我准备饭，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我吃得很少，也很少喝水，儿子在家里陪了我一个多月，寒假之后，他开学了，临走的那天，他收拾好东西，进屋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看见儿子出了门，我的眼圈红了。可是，已经出了门的儿子，突然又回来了，他又进屋看了看我，我看见他的眼睛红了，我知道他是惦记卧床不起的我，那一刻，我心里很难受，也很欣慰，难受是因为我再也不能自食其力，再也不能给孩子一份好生活，再也不能给孩子做可口的饭菜。欣慰是因为孩子开始懂事了，知道惦记我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儿子:你回来干嘛？赶紧去上学吧，妈没事儿，还有你爸呢。儿子又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没啥事儿，才放心地上学了。

儿子没有流出的眼泪，已经在我的心上流了近9年，每次想起来儿子看我时的目光，我都会泪流不止。

知道我生病后，高嫂和高哥来看我，高嫂进屋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我，我看见她的眼睛红了。

高嫂是我在远东认识的朋友，因为摊位挨着、并且相处得很好，看见我卧床不起才会很难过。

我生病之后，好几个同学来看我，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王凯民、贾桂英、刘玉芬、李淑君大姐、李春华、贾淑君、金瑞锋、尹君等，他们都是我初中的同学，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生病的样子，一直拒绝他们来看我，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因为说话不清楚，我也没跟他们说几句话，但是我看见刘玉芬的眼睛红了，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那一刻我心里酸酸的，有泪在心头流过。

刘娜是我二哥的女儿，我生病住院的时候，她也住院了，她要生孩子了，由于她身体柔弱，遭了很多罪。我不知道她在生孩子，她也不知道我住院了，我不能去看她，也没告诉她我生病的事儿。后来，她知道我病了来看我，看见我叫了一声老姑就流泪了。

我见不得家人的眼泪，见不得亲人的眼泪，见不得为我而流的泪，侄女儿的泪，让我难过了好久好久……

小的时候，我很快乐，根本不记得自己流过眼泪，爸爸去世后，我流了很多眼泪，那时知道了伤心难过的滋味，等到我慢慢地长大后，失去了爱我的妈妈，失去了二哥三哥，我已经泪流成河。突然有一天，自己变成了瘫痪病人，突然变成了需要家人照顾的病人，我再也不能自食其力，再也不能挣钱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好一点，再也不能心情愉快地跟同学们去唱歌，再也不能高高兴兴地做美食……

痛，遍布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