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我在“躲计划生育”的日子里

1993年的农历2月，刚过完年，我又怀孕了，我内心害怕极了。怎么办？

害怕的原因，其一是:这次怀孕是意料之外的，因为我的大儿子才一岁多点，刚刚会走，也许是跟孩子母乳有关系，也或许是生孩子后营养跟不上的原因，从怀我的大儿子一直到怀第二胎为止，我一直没来例假，没来例假怎么就怀孕了呢？至今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次知道自己怀孕，还是我因感冒去村里的私人诊所看病，老中医给我把脉时告诉我:我怀孕了。

90年代，农村的农民们普遍的都很贫穷，包括我们家，连买盐的钱都没有，连电费都交不起的家庭，养活大儿子都很费力，这下又添了一个，怎么养活？

生活艰苦还不是我最害怕的，最使我害怕的是:当时那个年代，正是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最吃紧的时候， 国家提倡“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儿”、如果谁家怀了二胎，让村干部知道了就把孕妇抓过去强制流产，如果是侥幸偷偷摸摸生下了孩子，只要让“上级领导”发现了，或者被谁告发了，不管是干部还是普通工作者，或者是普通百姓，有职位的被削职，有工作的丢工作，对没有工作的老百姓，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当下自己怀了二胎，内心能不害怕吗？我不想因为自己怀了二胎，让我们这个还没有站稳脚步的贫穷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考虑了这种种原因，我决定自作主张去医院流掉孩子，因为那时候孩子的爸爸刚出去打工不久，通讯又不发达，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所以也无法告知他。但是到医院流产需要钱，而我手里连五块钱都没有，怎么办？

无奈，我只得跟我的在街上做小生意的公婆去借钱，但是，当我把借钱的缘由跟我公婆说明了后，我婆婆不知是不想借给我钱，还是有其他目的。她悄悄地对我说:“一个孩子太孤单了，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不如一下把两个都养大，至于计划生育，从今天起，你就带着大孩子到邻县的你姑家（我老公的姑姑，我们那里称之为婆姑）去躲计划生育，她们县不管我们县的孕妇，加之你姑家只有两个女儿都在广州打工，还没有结婚，她们那里的村干部也不会到她们家去查孕妇，家里的一切有我呢”。

无奈，我只得听从婆婆的安排。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收拾好一大包衣服，抱着大儿子坐在婆婆自行车的后座上，开始了我的“躲计划生育”之路。

不知骑了多少小时，一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和婆婆才到了我婆姑家，我婆婆给我婆姑说明了来意，并交代了一些事宜，我婆姑很高兴地接纳了我和我的大儿子。婆婆吃完饭歇息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回去了

此时，我已经怀孕50多天了，各种妊娠反应接踵而来，每天心里感觉很热，像火在燃烧，什么也吃不进去，吃一口吐一口，只想喝凉水，吃点凉东西，虽然那时候正处在乍暖还寒的春季。

加之由于怀孕后没了奶水，也没有钱买奶粉给大儿子吃，我们吃的粗茶淡饭大儿子有点拒绝，只有饿极了才吃一点点，每天还是缠着我吃奶，我每天都是精疲力尽的状态。

但是，毕竟是寄人篱下，也不敢有太多的要求，再说婆姑家也是在另一个县城的农村，生活也不富裕，如今又添了一个孕妇的嘴，已经很不容易了，那是我只想着，只要能让我有个藏身的地方就行，就这样我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暗无天日地躺在床上挨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此时，我也怀孕四个多月了，孕肚开始慢慢隆起，已经能看出来我是个孕妇了，孕吐也渐渐终止了，大儿子也渐渐适应了没有奶水只吃家常便饭的习惯了，我的心情也跟着慢慢好起来，也能吃下去很多东西了，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吃得很香，也能帮婆姑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了。

婆姑对我很好，刚开春，她就把她们家院子里种的那一小片韭菜，刚长得有三寸高就割下来给我包饺子吃了，那天我都吃撑了，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饺子。

春天到了，作为农民的婆姑也要到地里干活了，我也想到外边走走看看，也想和他们一块儿到田地里去，但是婆姑说:即使是外县的孕妇，最好也不要让别人看到，因为全国都在落实“计划生育”政策，只是因为婆姑家没有适合生孩子的孕妇，所以他们那里的村干部才不会到他们家去查孕妇，但是，也不想让她们村的村干部看到她们家经常藏着个孕妇，我表示理解，所以，每天婆姑和姑父去地里干活，我就带着大儿子在家里给他们做做饭，做做家务。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到了收小麦的季节，婆姑和姑父每天更忙了，天不亮就在院子里刺啦刺啦的磨镰刀，因为那个年代的小麦全是人工用镰刀割的，割好了小麦还要用架子车拉到麦场里，有的用手扶拖拉机拉个石磙，在麦场里来回转圈儿的碾，也有用 当时最先进的小麦脱粒机的，但是得按每小时40块钱的费用付费给脱粒机的主人。那时挣40块钱谈何容易？一个壮劳力在村里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天才挣十块钱。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用拖拉机碾小麦。

姑姑和姑父每天早出晚归，在地里忙活，那时候收麦的季节连收带种差不多得一个月左右。我就每天做好一日三餐，姑父再骑自行车回来，把饭带到地里和姑姑一块儿吃，姑姑的两个女儿都在广州的厂里打工一直没有回来

转眼到了秋季，天气秋高气爽，秋收的季节到了，中秋节也快到了，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在哪里生呢？家里也不来一个人，就这样子把我扔到这里没人管了吗？孩子的爸爸到现在还不知情，不知道他过中秋节回来不回来？

也许是人常说的夫妻之间心有灵犀吧？

在我想这些问题的第二天，孩子的爸爸来了，但见了我，没有我想象的高兴，反而是愁容满面地说:“村干部让你回去做引产……”

我一听要拉我回去引产，心里又害怕又着急，泪眼婆娑地说:“当初我说不要，妈非要让要，这下好了，马上都快生了，我分明都能摸到孩子的头和身躯了，这几天他还在我肚子里边乱动，他是不是预感到了……”

“我不可能去引产！”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可是，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心里越痛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竟然背过气去了，浑身抽搐得很厉害，口里也只吸气不呼气了……

一会儿肚子也疼痛得很厉害，一会儿羊水破了，看样子孩子马上就要生了。怎么办？此时的哪个医院也不敢贸然的去接收没有准生证的孕妇生孩子（那时候生头胎孩子前要办准生证，否则不允许生孩子，如果医生无故接收孕妇是要丢工作的）。

来不及多想，只见姑姑把我赶快扶到房间里的床上，把暖瓶的水倒到一个洗脸盆里，找了把剪刀和一些破旧的衣服，并告诉孩子的爸爸说:“别乱，别乱，既然逼到这个地步，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我来接生，这就要看她娘俩的造化了”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痛苦煎熬，我终于顺利产下了我的二儿子，母子平安，我们都高兴极了，终于生下了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婆4姑家又住了三天，孩子他爸用婆姑家的架子车，拉着我我们母子三人回了家。

后来跟计划办的协商，我们还是被罚了800元钱，满月后我去做了结扎手术，这800元的超生费，孩是他爸在我们村儿建筑工地搬了两年砖才还完这笔超生费。

关键词： 孕妇 脱粒机 计划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