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我们多活了四十年》

《妈妈为我们多活了四十年》

蘭默

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妈妈病重了。那是个周日，我正在学校给班级的学生补课。说实话，我当时真没太着急。妈妈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得了一场重病，住了一年来的医院，才回到同村的姥姥家里养病。在我的心里，她就是那个一直病病怏怏、风一吹，就能倒下的妈妈。小时候，我对妈妈没有太多的依赖和亲近，也不记得妈妈给过我多少温暖的呵护。长大了一点就觉得妈妈有病，瘦的皮包骨头，有点可怜她。妈妈临走的那一年，她瘦得不到五十斤，这说出来您还别不信，真的就那么轻，胳膊、腿除了一层皮，几乎看不到一点肉。看到那样的妈妈，我才终于明白什么是骨瘦如柴啦。

那个周六，单位体检。在我所居住的小城读技校的外甥要回家看看姥姥姥爷（这外甥是二姐的孩子，二姐因嫁了个外乡的木匠，所以结婚没离家，一直跟我爸妈在一起生活），外甥是个不足七个月就诞生的早产儿，生下来不到二斤，还没有一只当年孵出的半大小鸡重，姥姥姥爷心疼闺女，也特别心疼这外孙。自然，外甥对姥姥姥爷的感情也特别深。本想周六和外甥一起回家看看妈和爹，因为体检，这回家的计划就泡汤了。妈妈吃不下啥东西，但很喜欢吃海鲜和柿子饼，唉，那天也没来得及给妈妈买上一点让外甥带回家。

接到电话，我还是忍着坚持上完了那节课。然后跟带班领导打了个招呼，请个假，就骑着单车赶回了家。到家忙忙迭迭的换了身衣服，揣了点钱就往班车站跑，赶上一辆大巴车就上了车。妈家离我家虽说不是一个省（妈家在辽宁，我在河北，因工作调动我来到河北山海关工作），但并不远，我坐上车，才想起给我家那位打电话，顺便告诉他叫他打电话告诉二姐夫一声。坐在车上，我还想：妈妈或许只是病情加重了，这次回家跟爹说，让妈妈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带妈妈去医院检查看病。到河北的这几年，我的日子过得也紧巴，一个人的固定收入，租房、买房，又供孩子，日子总是显得捉襟见肘。每次回家除了分别给妈妈和爹爹点零花钱，还要给他们买点时令水果、糕点之类的，别的，唉！说实话，父母也借不上我什么光。想着这些，我眼里泛出了泪光，心下也有些着急……

一个来小时，我下了大巴车，往南沿着那条我熟悉的，上小学和初中经常走过的土路，急急的往回赶，心里仍然抱着妈妈只是病重这个念想，幻想着她不会走的……

穿过那两条铁路桥洞，往东拐上那道用石头垒起用钢筋勒紧把牢的石坝，走上去一眼就能看到住在村西头我家的房屋。

老屋离我所在的地方大约还有一千多米，走上来、第一眼，我却分明看到房前屋后围满了人，他们进进出出，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泪水不自主的夺眶而出……这千米的距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是耳边越来越真切的传来音乐声，哀婉、低沉，飘入我的耳骨，便一下子钻入我的心里！痛——心里突然像有一把尖刀划过，刺痛心房令我战栗筛糠！我的嘴唇颤抖着、牙齿打着颤、心里却在嘶喊着：妈，我回来了！我不孝！离你六七十里的距离，我却没能看到弥留之际的您老人家！

我不知道怎么走到家门，也不知道怎么走到母亲的灵前，不知道我是怎么跪下来、给她磕头，那守灵的三天里，我一直都是懵懵怔怔的，任人搀扶着、拉扯着、摆布着，似乎连哭都不会哭，也出不来声，只是木偶一样的转悠着。

母亲下葬后，又呆了几天，过完了头七回了家。因为还有工作要做，不能多陪伴老父亲。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母亲在我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得了重病，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家境贫寒的时候，她却没有撒手人寰扔下我这嗷嗷待哺的幼女，想来也是对我的不舍和对家中其他三个孩子的牵挂吧。她拖着病弱的身体，耐苦坚持着熬过了四十年，熬到我刚刚四十岁她刚满七十岁。这四十年里，她跟父亲拌过嘴吵过架，父亲甚至对她动过粗；这四十年里她拖着病弱的身体，照顾了一家六口的生活起居，缺衣少食借东借西；这四十年里，她任劳任怨照顾同村的姥爷和患脑血栓瘫痪在床十多年的姥姥；这四十年她吸烟、咳嗽、失眠……生病了也很少问医问药。这四十年，她不被爹爹疼爱，不被她的兄妹怜惜，病病怏怏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她熬着熬着，熬她的儿女们长大；熬着熬着，熬她的子女们成家；或许她也盼着，盼着她的子女们长大了懂事；盼着子女们成家了感恩。可熬着盼着四十年，她的子女们成家了，也成人了，但懂事了吗？！

……

至少，我觉得自己愧对我的母亲，这个病患中为我熬了四十年，熬到我四十岁，不用再让她为我担心，不需要她再问我温饱的女儿，却没为她真真切切的做点什么！

她曾问过我：脑白金年轻菜是什么？（应该是脑白金年轻态，但妈妈不识字可能也是听不清广告的内容，所以会说成脑白金年轻菜）我却只考虑到我手头的拮据，竟然没有给她买上一单。让她尝一尝，想来妈妈是失眠的，我为什么不能给她买一剂助眠的良药呢？

四十岁，没了母亲，比起老公年近六十，依然有老妈可叫，我是不幸的！但四十岁，没了老妈，比起我不到一岁就差点失去了母亲，老妈呵护我四十年，陪伴我四十年，我又是何其有幸啊！

感谢母亲，您让我虽不富足的幼年童年，多了一分母爱，这辈子养育之恩天高水长诉说不尽！

愿母亲地下安息！愿天堂没有病痛！